应过来,在一只脏兮兮油乎乎的爪子碰到指尖的平安扣前一把将它攥回手心,另一只手一把将飞奔过来的小兵扒拉到一边。偷袭失败的小兵并不懊恼,反而兴奋的两眼放光:“墨大人墨大人,您成天拿着那块儿玉翻来覆去地看,谁送的呀?这么宝贝,是不是家里的小媳妇儿送的呀?”
噗!墨刑天险些没被嘴里的酒呛死。
随着小兵这冒冒失失的一问,所有的人立马都像安了弹簧般齐刷刷蹦了起来,墨刑天擦擦嘴边的酒液连忙否认:“不是!我还没成家!”
完全没效果——
“不可能吧!墨大人您都过三十了,咋个可能不娶妻?别蒙我们了!”
“就算没过门,应该也早就定终身了吧?要不咋能让咱们墨爷天天惦记着?”
“一定是个重情重义的姑娘!瞧瞧,定情信物都选的这么用心,盼着您平安呢!”
“你们少乱说,不是媳妇!”墨刑天单口难敌群舌,一番狂轰滥炸之下被弄得哭笑不得,只好勉强对这帮好容易逮着机会没大没小一把的手下拿出将帅威仪,“再闲话明天全都去给我绕着军营跑二十个来回!”
起哄声好不容易稍稍息减,墨刑天刚松一口气,不想刚刚那小兵觍着一张脸又凑了过来:
“墨大人,这玉……是叫平安扣吧?选的可真好看,又乖巧又亮堂,您媳妇儿一定跑了好几家作坊吧?哪儿买的呀?”
“买不到的,不是他买来的,是他亲手雕了送我的。”墨刑天脑中又浮现出秦松那皱着小眉毛,一下一下细细雕琢的小样儿,嘴角不禁再次微微上扬,条件反射地答道。旋即,他便意识到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没有否认‘您媳妇儿’哎……”
“我就说嘛一定是媳妇!!这下可认了吧!”
“好个心灵手巧的姑娘!墨大人,您忒有福了!”
一片更加猛烈的起哄声中,墨刑天简直快要抓狂,给公孙崇武投过去一个“快来救我”的眼神,却见这家伙两手箍着身边扭来扭去奋力挣扎的小哑巴,脸埋在人家肩头浑身颤抖,憋笑憋的快要抽过去。自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墨刑天认命地扶额——
“墨大人,可否请教……那个尊夫人名讳?”
“……小松。”
“哟哟一听就知道是个可爱的姑娘!那芳龄几何?”
“……差半个月二十一。”
“哎呀老夫少妻呀!真是‘小’媳妇呢!一定是个活泼可爱的姑娘吧?”
“……是,天天爬墙上树手不停脚不住,从上面蹦下来让我接着。”
“啧啧□□爱了!她一定好好在家等您吧?”
“……没错,送我时他对我说——”
握住手中的平安扣,墨刑天眼前,似又看到了秦松淋在雨中,遥望自己远去的清瘦身影——
“‘刑天舞干戚,猛志故常在。刑天……我等你冠翎归乡。’”
四野里,霎时一片寂静。
片刻,抽鼻子的响声,零零碎碎地响起,一声带着沙哑的喊声打破了一地的沉寂——
“好!!有情有义!大家伙儿,为咱小嫂子,干了!!”
“干了!!”
酒水,顺着一张张脸仰起的下颌,肆意地淌下,每人面上都是湿漉漉的,喧闹的夜晚,尽情笑闹,他们没有明天。墨刑天静静地抚摸着已捂得温热的平安扣,眼角亦是滚热的。
一定是因为喝醉了吧。他想。
自始至终,他都没来得及解释……那小家伙其实,不是姑娘呀。
可似乎……也没有什么关系。
好容易摆脱了纠缠,墨刑天找了个僻静地方重又坐回到火堆边。盛酒的葫芦拎在手中自斟自饮,不知何时被人拿走分一杯羹,一回头,“哪儿都有你。”
“刚才一见你笑成那样,我就知道你是想起小松了。”衣摆一撩,公孙崇武在他身边坐下,手肘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他的肩头。
“现在又来跟我凑近乎。”墨刑天瞟他一眼,递只酒碗给他,“见兄弟有难竟不拔刀相助,要你大黄何用。”
“小松说的真没错。”公孙崇武仰头灌下一口,“咱俩呢,是从十岁起第一回 在师父那儿见面,就开始打架,一直打了二十多年。不过一有别的小孩来找事,不管是惹了谁,肯定是咱俩一起上阵,配合得比谁都默契。”
“如今是猃狁……”墨刑天低眉,望着碗中不甚清冽的酒液,像在长叹。
“六年了,打打杀杀,有意思么?”手臂挡在眼前,公孙崇武仰起脸来,竟笑出声来,“天天都在死人,那死在战场上的,捡都捡不回几个,一天天,就在头上悬着绕着……胜仗?这酒里全都是血味儿!”
“公孙崇武!”墨刑天厉声喝道。
“好了,没事儿,喝多了,喝多了。”公孙崇武揉揉眼睛,“二黑,别绝了回家的念头,记着小松还在家等你呢。留个念想,吊住这口气,到时候,热乎乎地回去!”
“……你也一样。”手中的酒碗,轻轻与公孙崇武的碰了一下,墨刑天低头喝下一口,喉头一片滚热。
“我啊……无所谓吧。”公孙崇武晃晃脑袋,听上去满不在乎,“我家里人……早死光了。”
墨刑天一惊,复杂地看向他。公孙崇武长长吁了口气,未再发话,目光沉默地转向一旁。那边,不远处,小哑巴正托着腮安静地看着他,几朵细碎的棠棣花,悄无声息地沾在肩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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