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面带微笑地听着,见弘历越说越激动,便掐了掐皇帝的手:“好孩子,你听哀家说,哀家的病情到底如何,没有人比哀家更清楚了……”太后抚了抚前胸,浅笑道:“你也听见了,这里头的声音,大得能将人吓死……如今哀家连下床都困难,那梆子戏恐怕是看不成了……”
见弘历眼眶泛红,太后浑浊的眼中也有了一丝湿意,却强撑着道:“皇帝不必难过……哀家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病啊,太难熬了,哀家活了这么大岁数,还是第一次觉得夜那么长,这一闭眼胸口就一阵阵地疼,一整宿咳得哀家直犯恶心……”
弘历听得心揪疼,太后无力地指了指床榻边的空药碗:“哀家喝了不计其数的药,可这病就是不见好,有时哀家一闭眼,甚至觉得看不见明天的日出……”
弘历浑身一颤,语气不由自主地提高了:“皇额娘!”太后轻声道:“皇帝……没有谁能陪你一世,就是哀家也不能,哀家只希望将来,能有一个人长伴在你的身侧……”
太后感觉到皇帝滚烫的泪水滴落在锦被上,迟疑道:“和珅……还好么?”
弘历点点头,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弘历的泪水,却止不住地溢出眼眶。太后见不得他那样伤心,哑声道:“傻孩子……哀家这辈子,有最孝顺的儿子,最乖巧的孙女,老来还能有孙子侍奉在身侧,锦衣华服、佳肴珍馐样样不缺,哀家真的知足了……”
太后原意想要安慰皇帝,不曾想反倒让弘历哭得越发凶了,末了太后只能吃力地用袖子替他拭泪:“怎么还跟孩子似的,哀家记得你小的时候总说,要做满洲的巴鲁图,轻易不许自己掉眼泪,怎么长大了反倒爱哭了?”
弘历用袖子胡乱抹了抹脸,努力挤出一抹笑:“皇额娘说的是,是儿子失态了……”
太后的目光在弘历脸上流连着,忽然笑道:“日子过得太快了,再过些日子,十格儿也到了结亲的年纪……”
弘历应道:“是啊,到那时皇额娘就能喝到十格儿给您敬的茶……”
太后没有接话,只是握着弘历的手,一字一句道:“这额驸的人选,要好好挑挑,从前十格儿总说,她谁都不嫁,就陪在哀家身边。小妮子可是哀家掌心里的宝,她要是不情愿啊,皇帝可不能强迫她……”
弘历心头泛起一阵不祥的预感,太后的语气,就像是交待着什么。他很想阻止太后说下去,可老人这回特别执拗,将皇帝的手攥得紧紧的,弘历一时竟找不到打断的由头。
他只能笑道:“瞧皇额娘这话说的,十格儿也是朕的宝贝,在朕眼里,普天之下的男子就没有能配得上她的……”
太后轻叹一声:“你别哄哀家,俗话说君恩难测,你虽是哀家的孩子,可也是皇帝,即便是阿哥、格格,想要处置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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