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见他没有说话的意思,低着头弓着身向后退开一步,再转身离开关上了门。
诺尔能闻到奥斯顿身上的烟草香料味,把脸塞进蓬松的枕头里,拒绝这种味道。
奥斯顿从背后环抱着他,手臂力气很大,勒得他肋骨都在痛。脸隔着睡衣布料贴着诺尔的后背。
“诺尔,他死了,那个魔鬼,他死了,你高不高兴?我真是高兴坏了,可是我又不那么高兴,他凭什么那么容易的就下了地狱,他应该在我的折磨下,慢慢,慢慢地死去。”
诺尔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感觉他握着自己手臂的手似乎是在颤抖。
“奥斯顿先生,你在说什么?”
“他竟然死了,竟然死了……”奥斯顿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于诺尔的呼喊没有任何回应,一直在自言自语。
“那些怪物,是疯子。”诺尔又一次想起家人说过的话。
没错,奥斯顿这个怪物,就是个疯子!诺尔这样理解奥斯顿的行为,疯子没有道理可讲。
“你在看什么奥斯顿先生?”诺尔发现奥斯顿最近时常对着他发呆,一看就是一个多小时。
可有时候,诺尔又觉得他不像在看自己,他只是找了一个东西,去成为他发呆的理由。
奥斯顿回过神,视线的终于有了焦点。绿幽幽的瞳孔,在透明镜片之下,很像两颗莹莹的珠宝。
“诺尔,你的家人是什么样的?”奥斯顿突然发问。
诺尔顿在那,手上写字的笔上滴出一摊墨汁。
“不记得了。”
“他们对你不好?”奥斯顿探究着他脸上细微的表情。
“没你对我好。”诺尔这句话有几分真,谁都不知道。
奥斯顿倒是很受用,“马屁精。”
这只小狗被他养得刁钻起来了。
诺尔在总督行宫里可以自由出入,没有任何限制,但除了地下室。
诺尔对于地下室的好奇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淡去。这日他照旧在给奥斯顿念完了拜伦的诗篇后,深看着奥斯顿靠着椅背午休的样子,把一条毛毯盖在他的身上后才离开。
外头正在下雨,淅淅沥沥。
空气潮湿中带有一点血腥气,这也是奥斯顿身上一直有的气味,和外面那两颗红花树发出的味道一样。
诺尔躲过了许多仆人的视线,终于到达了他从来没有进入过的地下室,门是关闭紧锁的。
没有钥匙,注定了这次只能无功而返。
正要走,里面却传来凄厉的尖叫声。然后这样的声音开始此起彼伏,每一声都是午餐上银白尖锐的刀叉,在他耳朵里搔刮,让他头皮发麻,脑子的每根神经都在抽痛。
等到他受不了地逃出地下室时,约翰正站在楼梯口,一道闪电劈下来,炸亮了整个行宫。
约翰的脸庞隐藏在昏暗的光线里,狰狞恐怖,诺尔腿软,向后倒去,顺着阶梯,又滚回了地下室,身体撞到了门上,发出一阵巨响。
约翰站在那,俯视着诺尔缩成一团,像个幼兽。
等了几分钟后,才吩咐下人,去把医生叫来。
一步一步走到诺尔跟前,约翰冷冰冰地说:“不听话的孩子,不会有好下场。今天的事,我会告诉奥斯顿总督。”
诺尔并没有摔出什么大问题,只是惊吓过头,还处在呆滞的状态。
奥斯顿听着约翰的报告,没有停下手中喂汤的动作。
“你想去看厨房?”奥斯顿问,没有发怒的征兆。
诺尔摇头,拼命摇头。
“你如果想去看,那就去看好了。”奥斯顿说出的话,让在场的人都听不出来是不是玩笑话。
“看完了,你得乖乖回来。不然,你就只能留在厨房了。”奥斯顿伸手,用拇指擦拭着诺尔的嘴唇,看着诺尔又像是在发呆。
约翰对于奥斯顿无条件无底线的宽容很震惊,眼神停留在诺尔摔破皮的花脸上,试图找出一个合理的原因,可惜并没有。
诺尔终于如愿以偿进入了地下室的厨房。奥斯顿没有陪同他一起,只是在房间里,端着酒杯,等待着结果。
当约翰掺着脸色发青的诺尔进来,奥斯顿并没有多看几眼,等诺尔躺进被子里后,眼睛也闭上,约翰离开后,他才守到床边。
“诺尔,诺尔。”
诺尔并没有睁开眼,他满脑子都是那些血淋淋的画面,一个人怎么能,为了自己,变态到那种地步。只有疯子才会那么干。他的族人,就是疯子的食物来源。这样的怪物,凭什么还活着?
诺尔的胃已经呕吐空了,酸苦的胆汁尽数吐在了奥斯顿的白色的绅士纱巾上。
黏腻恶心,发出酸腐味。
奥斯顿没有躲开,拍着他的背,还在叫着“诺尔”的名字。
没有人再提地下厨房的事,奥斯顿不会当着诺尔的面进食。诺尔也回避着这件事,所以他们还是像以前一样的相处。
奥斯顿其实有点意外,见识过他的地下厨房,诺尔竟然没有生过一点要逃开的意思。所以之前所说的威胁要送他进厨房的事,也成了空话。
“你很聪明。”奥斯顿称赞他。
诺尔停下念诗,不明所以地看着奥斯顿那张从不见衰老的脸。
“你知道离开我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诺尔,你不应该这么精明,你应该单纯一点,甚至应该愚钝一点。”奥斯顿显得很烦恼。
诺尔从他说的三次应该里,听出了除了字面以外的东西。
但是他识趣得没有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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