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鬼!你在这儿我怎么睡得着。可如今我也只有装睡了。别说,还真是累啊,慢慢的意识便不受控制地模糊起来。恍惚间,我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
“马蒂,不管你信不信,不管你是不是原谅我,我要对你说我是真的很后悔。”
他在一个人叨叨什么呢?我把眼睛开开一条缝。舒伦堡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我的烟斗。昭送给我的烟斗!我差点冲上去把烟斗抢过来。还好他只是把玩,没有抽。
“你知道我太太也怀孕了,昨晚上的空袭我们也遇上了。我家住在选帝候大街末端,正好在一个防空高射炮阵地的附近,我们在五楼。我回家很晚了,才迷迷糊糊一会儿,就听到我太太喊‘瓦尔特!瓦尔特!空袭!我们必须穿衣服,把儿子抱到地下室去!’那声音好像很远,很不真实,可能是我太想睡了。我回答说:‘这只是第一次警报,如果是真的空袭,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躲避呢!’后来我们整个的房子都摇晃起来了,不知道是因为落下的炸弹还是发射高射炮。我走到窗子那里——我还没有决定做什么——忽然间,看见许多探照灯发出的交叉光带中,一架巨大的轰炸机,太近了,我看到机翼上的圆圈。我说:‘我们最好下去!’我刚刚离开窗口,就听到一颗炸弹落下来嘘嘘的声音。我叫太太卧倒,但是她正忙着去照顾小孩,我儿子睡在隔壁的婴儿室里。当她正走到门口,一声猛烈地爆炸!她跌倒在地上,我被摔到空中撞在对面的墙上。我听见玻璃窗叮当的破碎声和楼房倒塌的撞击声,随即完全寂静下来。不一会儿,我听见我太太沙哑的声音:‘你还好吗?’我不知道,我好像仍然昏迷。她离开我,踩在那些破碎的玻璃和砖石上,匆匆地跑到孩子的房间去。我跟着她跑,既羞愧又害怕。这样危急的时候,她们往往比我们更坚强。她用力扭开那扇炸弯了的门,在那零乱而沾满灰尘的小被子下面,儿子正面向着他的妈妈露出笑脸。门窗和所有的家具,没有一样不是残破不堪的,就在床上面,有一个锯齿形的炸弹碎片正穿在墙上燃烧着。我和太太跪在床边,惊愕地互相怔视着。
“我们俩都很紧张以致没有听到下面的喊声——‘五楼的朋友!你们都呆住了吗?把你们的灯关起来,你没听到这批飞机还在周围没有走吗?’我们很快将灯熄灭,跑到地下室去。后来我到外边去看,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在两百码半径以内,一连串丢下来5个炸弹,其中一颗刚好丢在我们住宅的甬道上,将甬道左边所有的东西都炸毁了!所幸在那边没有防空洞,否则我们的命运可就注定了!等到一切都结束以后,我太太和我开始打扫碎片和垃圾,我煮了点咖啡,然后和她坐在一起,直到我早晨出门。”
他抬起头,目光与我对视。我看错了吗?他眼睛里的东西……
“在昨晚之前,我没有想到过炸弹会直接落到我的妻子身上,我的孩子身上。她们是幸运的,至少昨晚是幸运的,但甄玉和她的孩子……我在想至少让我找到她……可是找不到。面对那一堆堆烧焦的尸体,我仿佛看见我的妻子,我的孩子……对不起,马蒂,我这人做事从来不后悔,我有我的原则,但今天我后悔了,真的很后悔。”
☆、第十五章 翼儿(11)
我有种负罪感,我欺骗了他,让他如此痛苦。我差一点脱口而出,告诉他玉没有死,他不必为此自责。但他是谁?是瓦尔特?舒伦堡,盖世太保,反间谍部门的头头。我恍然警醒,这可不是爱心泛滥的时候。
玉对他意味着什么?是跟他妻子一样身怀六甲的女人,同时也是从事破坏活动的德国的敌人。他对玉费尽心思,却一筹莫展。如今终于有了突破,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玉死于轰炸。犯人死了,线索断了,失望有之,惋惜有之,同情有之,但是懊悔……你可从来没打算放过玉。仍是在演戏!我想不明白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或许是沉迷在扮演的角色里无法自拔,真是难为他了。
舒伦堡一直赖着不走,一个人喝酒、抽烟。安东送午餐时正好被他逮着,倒不是嗅出什么可疑味道,而是让安东再给他送瓶威士忌酒来。我暗暗吃惊,没想到他身形瘦削,脸色苍白,竟有如此酒量。一瓶多威士忌下肚,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怪不得他敢在工作时间喝酒,只是这样的喝法伤身伤肝。
舒伦堡是下午走的,把门外的‘狗’一起带走了。他说那是为了阻止我早上去医院,怕我受刺激,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晚上沃纳来了。原来舒伦堡打电话给他,告诉他玉的事,让他来看我。“没想到他还挺通人情的。”
我不置可否,脑袋里斗争着要不要把实情告诉沃纳。
沃纳很伤心,语无伦次地说些安慰的话,时不时地眼睛望向天花板,那是在竭力控制住眼泪,不让它流下来。
我暗骂自己残忍,让好同学无端伤心,但也只能这样,不要把沃纳也牵涉进来。
因为尽力掩饰,我很少说话,总是沉默。沃纳以为我伤心过度,陪我到很晚。
第二天维尔马突然来了,这可是没想到的。
“玉说你可能受了伤,让我来看看,她不放心。”维尔马风风火火地冲进门。我为了躲避她差点摔倒,被她一把拽住。“你还真是……伤哪儿了?重吗?”
维尔马上下打量我。我好像被剥光了。
“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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