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唐
炀帝。杨广
李世民其实从没想过当皇帝。做皇帝有什麽好?做得好是必然的,一不小心做错什麽,就要受尽天下人所唾骂。杨广就是个好例子。其实谁也不会愿意做昏君,每个昏君,都是逼不得已。商有纣恋妲己,周有幽王爱褒姒,但凡昏君统统为了红颜。反观杨广没错是荒淫无道、美女成群,他却从未试过把心思放在任何一人身上。寡人、寡人,这两字叫得特别贴切。
杨广何曾没做过好事。他本来就是精明聪慧,头脑比他那墨守成规的父亲还要好。只叹一句时运低。天下像一场赌局,输赢都靠运。赢了,自不然好;输了,只会更想继续,让输了的都赢回来。
所以杨广越踩越深,一次征服不了高丽,就两次、三次。搞得国库空虚,都只因一句不服输。杨广是个不折不扣的病态赌徒,每天他就捧著这壁江山,妄想把他输掉了的都赢回来。有人骂他昏君,就被拖去斩了。其实错不在他,天底下大概只有李世民一人知道他是的。他是在耍性子,因为好皇帝难做。做个昏君,不管好丑,总算是个名留千古。
算起来李世民和杨广是表叔侄关系,帝王的血其实早已深种,难怪後来李世民怎提点自己他还是改不了好胜的性子。
不过他先为将帅,又怎麽能不好胜。
李世民比杨广好一点的就是因为他比杨广更好胜。他不想输,所以他不愿意赌。又或许是他运气比杨广来得好,於是旗开得胜,搏得了後世的称颂。
说到底,其实一切都是赌局。
当时杨广是皇帝,李世民以为自己留意他是应该的。因为天子从来受万民憬仰,不论那种憬仰出自真心与否。总之李世民是留意到了,这位天子,虽大肉大酒,狂妄纵欲,脸上暴笑暴怒的表情却从来生硬,彷佛一笑一怒,都只是要做给别人看。
朕开心,赏。朕愤怒,斩。多麽的鲜明不含糊。
从此李世民仰望天子就像看戏般乐趣无穷。
我陪李世民在杨广的席上胡闹,看著杨广左拥右抱,在酒精的作用下赏赏杀杀说个不清不楚。反观李世民眼中的神色,没有一点鄙夷,反倒烁烁闪耀,像头好奇的小虎。
我对李世民说:「陛下,不要做像杨广这种昏君。你要做好皇帝。」
李世民机灵地反问道:「怎样才叫好皇帝?是对自己好,还是对百姓好?」
我无语,李世民像取笑我般轻笑一声,语重心长地续道:「杨广无疑不是好皇帝,但至少,他有身为皇帝的觉悟。」
何谓皇帝的觉悟,当时天下大概只有李世民一人知道。要说玄一点就是他天子的龙气让他的见地别有一番境界。说白一点,不过是同是天涯沦落人。
我还未及得上问他,就见著他就被杨广扯了起来。杨广醉醺醺的以晃得有如痉挛的食指指著他,劈头就问:「你,你告诉我。你想不想做皇帝,想不想取朕的江山?」
李世民谦逊地回了个敷衍的答案:「世民不敢。」
杨广眯起眼来:「你给朕再想想,欺君可是要杀头啊!」
李世民含笑道:「回皇上,世民不想。」
杨广听罢长笑一声:「你口里说不敢、不想,其实心里还不是想得要命?人来,给朕拖出去斩!」说得笑语吟吟,而席下群臣大都醉了,自然是没人理他。
但闻李世民云淡风清地答道:「做皇帝做得像皇上那麽痛苦,还是别了。」
杨广沉了沉默,不知是因为听了李世民的回答而沉思还是因不胜酒力而根本什麽都听不到。他突然笑了一声,一挥大袖,将杯中物都洒到地上,状若癫狂地叫道:「你们都在虎视眈眈著朕的帝位,朕怎会不知道!但朕不许,一天还没赢回来,朕也不许!」
席下有人跪了下来:「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杨广发过酒疯,忽然得意地笑了起来,笑了笑,却又摇头轻叹,开口不知说给谁听:「这片天下朕劝你们就别争了。天下并不是一块赌注,而是个腥风血雨的赌局……你们输不起……没人输得起……」
而杨广又何尝输得起。
後来的事谁都知道。李世民接管了这场美名为「逐鹿山河」的赌局,成了那个威震四方的明君。而他为何不是变成一个病态赌徒,或许是因为他比杨广看得透切一点。
他并不执著做皇帝,不执著得到江山,於是他才能在最只有置身事外的位置上得到天下。他实在不想做皇帝,如若皇帝终要做到杨广这样日夜为著帝位而大喜大怒,那又有何乐。
我说:「没人说过做皇帝是乐事。」
他双眼望著我,就像那时望著杨广时的稚虎:「为何却那麽多人争著要做皇帝?」
我想也不想就道:「救万民於水火之中。」
李世民似乎不安於这样的回答,又似是想要考我般对照著自己与我的答案。他来来回回踱了几步,有些不肯定地低声说:「或许不过是一些执念而已。」
他根本毋须问我,显然答案早在他心中。
李世民也不是没由来就当上皇帝,他弑兄杀弟,威胁父亲,千辛万苦才爬到现在这位置。为的,也不过是为一个执念。
一个证明给杨广看自己终能取胜的执念。
然而他以为自己看得透,说到底谁都被蒙在鼓里。
杨广为好胜而输掉整个江山,李世民却因好胜而开创盛世。自古帝皇皆好胜,至於输赢,也不过是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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