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时地抬头叫他不许抠,可看着阿诚眼里那一丝笑意,知道这孩子是在逗他呢。再说也是大人了,不像小孩子下手没轻重,倒又重新坐定了,安安静静地看起报纸来。该下火车的时候,阿诚从包里掏出皮手套,递给明楼:“大哥,戴上吧。太冷了。”
明楼正把报纸收起来,黑体印刷的大标题醒目的印在头版:经济会议召开在即,参会代表今日下午抵渝。
他看向阿诚,阿诚前一段时间的伤刚好的差不多,精神还在恢复的阶段,重庆有一个经济会议,明楼想着带阿诚出来避避嫌,散散心,上海的工作交给了黎叔,力求在不损失人手的情况下洗清他和阿诚在日本人心中与□□或国民党有关的嫌疑,也正好陪阿诚回方家,见一见方步亭。
正思索间火车慢慢停了,阿诚站起来拎了箱子,明楼戴上手套,拉住阿诚,见他嘴唇还是些许的发白,于是给他扣上大衣扣子,又整了整围巾,还是那样微微偏着头笑道:“别仗着年纪轻就只要风度不要温度,老了会遭罪的。”说完就要从阿诚手里拿过箱子,这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极为熟稔的。阿诚稍稍用劲儿:“大哥,火车站人多眼杂,让看到不好。”明楼思索了一下,还是松了手,翻转手在阿诚手背上拍了拍。阿诚说得对,日本特务说不定就跟在他们身边,只要有第三双眼睛在场,他和阿诚就永远不能露出过于亲密的马脚——过于亲密、过于需要彼此的马脚。
于他们而言,爱既是坚无可摧的铠甲,又是露之即死的致命软肋。
下了火车,果然见到一辆车停在站台上,司机是个年轻人,收拾得整齐利落,戴着雪白的手套,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半张脸,看见明楼和阿诚,快步走了过来,一抬头露出古灵精怪的一双大眼,面容稚嫩,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左右的年纪。
他先是做了个自我介绍:“明先生,我是方先生派来接您的。您叫我小李就行了。有什么事情请明先生尽管吩咐。”
在这个世界上明楼最不相信的就是巧合,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命中注定和天公作美。这次的经济会议,表面上是包括方步亭在内的沪渝两地在伪政府体系内就职的几位经济学者在年关将近的时候发起的一次金融界交流联欢,实则,不过是方步亭受了明楼的委托,找了一个合适的时机,给明楼和阿诚造就了一个从上海脱身片刻的借口。
既然是阿诚和明楼来,方步亭就一定会排身边得力的人来接,对待明楼于公于私他都应该礼数周到,更何况还有一个他二十年后失而复得的宝贝儿子。这种喜悦堪比老来得子,于是很自然的两人对于小李的定位是方步亭的身边人,戒备感一下少了很多。
明楼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小李接过阿诚手中的两个箱子,放到后备箱,又给明楼打开车门,看着他和阿诚坐了进去,才也坐进去开车。
阿诚在副驾,看着小李麻利利落,心里对方步亭更是有些期待。虽然年少时便知道了自己父亲做的荒唐事,可是对于这个自己的亲生父亲,阿诚心里还是有期待的。他找来报纸看过,报纸上的方步亭很儒雅,也很威严,看着是一副不苟言笑而自然生出的骄矜,可是今天看却很有识人眼光的,小李这样利索的孩子,想必也是方步亭仔细栽培过的。想来是个清醒的人,又怎么会做出那样的糊涂事呢?阿诚想不通,因此愈发好奇起来。
车子开出站台,明楼在火车上没睡好,趁着这难得的一段距离闭目养神,阿诚的精神头在上次大伤之后也不是太好,于是也昏沉的打了个小盹儿。脑袋不那么昏沉了之后,阿诚问道:“小李,开到方公馆大概要多久?方……教授最近身体怎么样?”
方步亭是留美归来的经济人才,金融界里的人尊敬他,都称呼他方教授。
小李两簇剑眉微不可查的皱了皱,迟滞了一会儿,一字一句道:“方先生没吩咐我带两位去方公馆,今天他临时有事,吩咐我带二位去稍远一点的公寓去休息。”
这句话乍一听没什么漏洞,可是明楼和阿诚听完心里都有点警觉。方步亭或许城府深,没把阿诚的身份透给身边的人知道,可是之前打电话约好一下火车就去方公馆,即便被看见了也大可以拿方步亭和汪芙蕖的关系对付过去,如果真的是临时有事不方便见面,那就应该按正常的会议流程把他们安排到酒店统一入住,送到一个将来不好解释的私人公寓,绝对不是方步亭这种人会干出来的事情。
小李开车快且稳,阿诚打盹儿不过十分钟的样子,往窗外一看,已经是开到人烟稀少的林间小路上去了。
阿诚状似无意地轻咳一声,明楼在后座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睛。他摘下眼镜,在手里默默把玩着,阿诚微微侧头用余光瞟了一眼明楼,见他已经把镜片拆了下来,随即闪电般地出左手按住方向盘,右手去小李腰间摸索,他一定带着枪或者刀,与此同时明楼边缘锋利的眼镜片已经架在了小李的脖子上。
“停车。”姿势所限,三个人的头挨得很近,明楼这句话就像是对阿诚的亲密耳语,然而语气却是危险至极的,喑哑缓慢,生出来一种黑暗危险却又神秘诱人的魅力——譬如魔鬼诱人堕落的魅力。阿诚很少和明楼在同一个空间里做任务,他们俩一般都是里应外合或者相互掩护,他很少能见识到明楼身上这种黑暗而危险的感觉。
一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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