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忆时常来,却从不进来。我看见他了,他就走。中秋过后,月又半残,禹连昏迷的时候,我扶起来喂他几口参汤,他躺在我怀里,乖得像只猫。
然后这只乖猫就把我喂他的东西全吐在我衣襟上。
我忍住想要发出来的脾气,又再喂。
如是反复,我那身衣裳已经洗不出来。
五日后,禹连身上的毒大概好利索了,皇帝时常来看他,坐在他床边一言不发,时又关切地问:“太医,他几时醒?”
太医每每听到,都赶忙擦一把汗,怯怯道:“就快了,就快了。”
这一日,我又端了参汤来,皇帝还坐在那里,见我端了禹连的吃食,便柔声道:“我喂他。”
我依言递给他。见他小心扶起禹连,却显然是一点儿经验都没有,手里的汤撒出去许多。我只得替他拿着,让他先把禹连扶起来。
我再把汤碗递给他的时候,禹连微微动了一下,复又睁开眼睛来。皇帝手一抖,我没跟上,那精致的汤碗咣当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禹连自己坐起来,一手撑着头,茫然看着我们。
皇帝惊喜地弹簧一般从那塌上跳起来,大笑,“禹连醒了?”
禹连眼里依旧是茫然的神色,呆呆看着他,一点反应也没有。皇帝没注意道,却还是大叫:“太医!太医!”
刘长宏慌忙进来,跪下:“陛下。”
皇帝一边笑,一边道:“朕的好儿子醒了!哈哈!”然后他又亲自去吧刘长宏扶起来:“你去给他瞧瞧!”
刘长宏应了一声,走到禹连床前,道:“不知殿下可否把手给臣,让臣把把脉?”
禹连有些畏惧地看了他一眼,把手缩回去,向后挪了几步,把身子蜷在墙角。
刘长宏一愣:“殿下?”
皇帝察觉不对,赶忙走过来:“禹连,怎么了?”
禹连歪歪头看他:“你是谁?”
一句话,仿佛一道沉重的闸门落下来,整个屋子一片沉寂。皇帝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如死人一样,疾步上前,疾声道:“禹连,我是你父皇,你连父皇也不认得了么?”
禹连向后再挪,已经到了墙角,后退不得了,只得茫然摇头。皇帝大惊,一把捏住他肩膀,厉声道:“禹连,我是你父皇!”
他又猛地转过头,狠狠盯着刘长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长宏看了禹连的情形,赶紧跪在地上:“陛下恕罪,是臣无能!当日那毒发得厉害,只怕是毒已经入脑,如今太子又发烧几日,只怕是——”
皇帝戚声问道:“只怕是什么?”
刘长宏伏在地上:“只怕是已经烧坏了脑子,今生便是个傻子了!”
这一句话仿佛五雷轰顶,震得皇帝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他忽然惨笑,跌跌撞撞坐在一旁,神情颓废。
禹连仿佛一头受了惊吓的小兽,茫然睁着眼睛,忽然一下子哭出来:“少傅,我怕……”
我一愣。
皇帝一惊:“禹连?”
禹连不顾他,只是往我身边缩,扯着我衣角,眼睛里带着泪:“少傅……”
我叹口气,只得抱住他,轻拍他肩:“禹连不怕,少傅在这儿。”他把头埋在我怀里,一只小爪死死掐着我手腕。
全天下人都知道太子如今傻了。
次日朝上,王恒带领众臣上谏,残智之人不能担任国储重任,请陛下另立国储。
群臣齐跪,山呼万岁。
然而,那平日里最是无能软弱的皇帝却忽然冷笑一声:“王丞相难道需要的不就是一个傻子来当国君么?怎么如今好不容易等来了,却要反悔?”
王恒面色平静:“太子不废,社稷不稳。如今三皇子禹城聪明伶俐,更适合为国储。”
皇帝冷笑:“王丞相说定的事,什么时候轮到朕来做主了?”
王恒依旧面不改色:“既然皇上已经应允,那臣即日就去草拟诏书。”
说罢,他却忽又看到我:“安少傅才华出众,是难得的人才。如今太子既然已毁,臣想请皇上再赐安少傅别职,方不负了人才。”
皇帝从来没有拒绝过王恒说的话,然而,他此刻却似毫未听懂王恒话外之意,道:“安卿,禹连是朕最疼爱的儿子。”
我前行一步,跪下:“是。”
皇帝看着我神色有几分凄楚:“如今他已然是傻子一个,却只认得你。朕把禹连托付给你,望你能照顾好他。”
我叩首:“臣遵旨。”
下朝之后,王恒还特意来寻我,我客气了一声王大人,与他并肩同走下那雕龙的长阶。他同我随意说了几句客套话,我笑而答了。
那时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从没想到有一日自己能平静面对王恒,他就站在理我一尺之内的地方,可惜我腰上没有剑,不然我不介意□□玩一玩。十年前,王恒和我父亲年岁相近,我被送走的那个雪夜,二师兄千诚替我拎着行礼,我师父白少景揽着我,问:“延之,什么时候你能见到这个人毫不动容,什么时候你就能赢他。”
我看见那个身穿紫红色官服的人,只觉得他就像一道深渊,我全家败在他手上,输得人财两空,然而我今日再回想,他那些手段,输得我心服口服。
那夜风雪下的大,我隐约见到王宸忆站在他身后。我连他面容和都看不清,只记得他左手腕上似乎缠着什么,在白色的飞雪中显得猩红醒目。
这时,王宸忆似乎看到我们并肩而行,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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