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困倦的情况之下,还紧绷着神经。叶海涛隐约听见了那把熟悉的声音,蓦地睁开眼来,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茅篷的破帘被掀开,叶海涛难以适应地把眼睛眯成了细缝,果真就见古谷川弯腰钻了进来——他肩上还荷着冲锋枪,也有些灰头土面,不过他不生胡须,感觉上还是白白净净的。
“阿海。”古谷川运动着两膝移动了过来,挨着叶海涛坐下来,扭开了水壶盖,拦着叶海涛的肩让他靠向自己,把瓶口凑到了叶海涛的嘴边,“阿海,喝点水。”
叶海涛有些无力地点着头,张开嘴来喝了一些。古谷川晓得他是有些脱水了,不过他无计可施,只能一劲儿给叶海涛灌水,仿佛这样就能让他好受一些。叶海涛喝了大半瓶的水,人也跟着清醒多了,一眨眼汗水就从睫毛上抖落下来。
古谷川从叶海涛随身的背囊里找出了一两件还算干净的衣服,毫不心疼地平铺在泥地上,扯过了背囊充当枕头,勉为其难地制成了一处能落榻的地方,让叶海涛躺下来。
“阿海……还难不难受?”古谷川替叶海涛拂去他脸上的汗滴。叶海涛闻言摇了摇头,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是古谷川摸着他的脸,满目红丝地看着他说:“你别说话了,躺着吧。”
叶海涛知道自己再说话就是给古谷川添麻烦,让他哥内心添堵、难受,故此就听话地颔首,虚弱地闭上眼,身子往古谷川那里静静地靠去。
在这一处扎了两天的营,古谷川收到了消息,说是在十英里外的平坡发现了村落民宅。他当机立断地发下了命令,派了百来个兵攥着刺刀,一举去把整座村给残杀洗劫殆尽——他们不用枪,子弹不大够了。
当日,古谷川就运着叶海涛往那村里去。
暌别半个月来,叶海涛终于又重新躺在了干净的床榻上,膳食里也终于能瞧见盈满的米粒了。亨利烧来了热水要给叶海涛擦擦身,古谷川从他手里接了盆子就把他一脚踹了出去。
破军毯被撕成了片,古谷川把破布浸在热水里,扭干了便凑到叶海涛身边去,细细地温柔地给他擦起脸来。
叶海涛已经醒过来了,身上的烧热也已经退了,抬起手来握住古谷川的手腕,沙哑地说:“哥,我自己来吧,没事的。”
古谷川坐在床缘,脸上占了污血泥灰, 在叶海涛眼里却没有丝毫的狰狞,反而只从那张难辨面目的脸上瞧出了暖意。
“让哥来。”古谷川把他的手轻轻地按了下来,抬着叶海涛的下颚给他擦脸,然后凑过去在他的脸上小心地亲了一口,轻声细语地缠绵说:“哥喜欢伺候你。”
放在从前,叶海涛是要觉着他哥这些话毫无正经,十分肉麻恶心的。然而事到如今,叶海涛也终于看清了里头的真心诚意,一颗心凌凌乱乱的觉出了一丝丝的感动。在古谷川的紧唇贴上来的时候,叶海涛不禁在心里叹道——就这样了吧。往后一辈子就这样过了。
老天爷,待他……真的不薄啊……
早晨暮色苍茫,叶海涛一睁开眼就没瞧见古谷川的影子。他前晚听到了古谷川与幕僚长的简单对话,长久的一段日子使他大略明白了东洋话。他们的谈话里头无非是提到了伤亡人数和接下来的作战计划,古谷川当时说到一半就忽然“嘘”了一声,拍着叶海涛的脸蛋儿,转头把幕僚长请到了屋子外去继续谈。
他这是怕把叶海涛给吵着了。
叶海涛一早起来就带着茫然地走到外头,他倚在门口看了看这周围的平房,已经有小兵开始搬锅造饭,还有一些拿着缅刀、十字镐等,砍树割草地来做掩护。还挪散不开的血腥味持续地蔓延着,叶海涛并不觉得恶心,他已经渐渐地与这一切同化了,反而享受起了这半个月来难得的宁静。
但是,叶海涛也明白。这一处平坡并没有丛林高木做掩护,并非是个适合久待的地方。也许过两天、也许明天、也许就在今晚,他们又要迁离此处,开始没完没了地退兵、打仗、逃亡……
叶海涛正麻木呆愣地站着的时候,亨利忽然就从角落钻了出来,脸上红扑扑地,好像紧张得厉害。
亨利瞧见叶海涛站在那里,先是愣了两秒,眨了眨眼扑簌簌地就要掉泪。叶海涛先前不喜欢这少年老在自己面前掉眼泪,如今二人共过不少患难,也就接受对方这小毛病来。叶海涛看了他半晌,怕他站在那里哭,待会儿让小兵看见就要受欺负羞辱,就像他招了招手,带他进了屋子里。
一走进屋子里,亨利就跟大狗一样地扑了过去,抱着叶海涛的腰,生生地把叶海涛撞退了几步。
叶海涛看他哭得没天没地,仿佛受了巨大的委屈,便伸手拍抚着亨利的背部,沙哑出声安慰起来——他要不对这亨利好,怎么对得起这少年往日勤恳辛劳地服侍自己呢?
亨利在叶海涛怀里受了安慰,擦了眼泪仰起头来,红着脸腼腼腆腆地就笑起来。
亨利从外头端来了汤水,他在锅里多捞出了两块鸡骨,上头带着一点肉——他把这珍贵的肉味自私地扒到叶海涛的碗里,快速地溜了回来。
叶海涛瞅着这漂漂亮亮的清俊少年,脑海里忽然之间就勾勒出了一些模糊的画面。他伸手摸了摸亨利的脑袋,把心中的打算说出来:“等未来的日子平安了,也是得让你找个好姑娘。”
……好姑娘?
亨利抬起了头,似乎完全不明白这句话代表了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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