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顾声忘记了。
顾声确实把他忘记了。
为什么?
怎么可能?
这真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就好像你恨一个人恨得恨不得把他撕碎了吃下去,潜意识里又挣扎着叫嚣着不可抗拒的迷恋与沉沦,你刻骨铭心地记住了那么多他的事情,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他做过的事他造成的伤害,都不可挽回地嵌进了你的灵r_ou_骨血之中,你的灵魂备受摆布,你对臣服甘之如饴,你一个人跋涉过了千山万水,上演了无数场自相残杀的独角戏,而那个也是唯一一个主角,轻描淡写地说,我忘了。
我忘了你加诸在我身上的爱和恨,忘了你对我的暴虐与□□,忘了你虚伪而苍白的安抚与善意,忘了你所代表的一切霸权和暴戾。
你宛如众生之中一缕烟尘,不配在我生命中留下丝毫痕迹。
你的全部椎心泣血的爱与悲哀,统统于我无关。你对一切过去的计较,只是与你自己的计较而已。
江承不忍心亲自动手,只要他暗示一句,紧盯着顾声的那些人不会让他活到下一个小时。
届时他和顾声的一切血海深仇全都随着死亡一笔勾销,活人怎么和死人算账呢,而难道顾声就在乎他江承找他算账么?
江承不愿意。
他死咬顾声在他眼皮子底下失踪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鬼话。只要顾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只要他手里攥着京北军的军政大权,就没人能动他什么。
他仍有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呢?
顾声没再关门,也开了一部分窗,他煨上了当天的药,空气中弥散着属于中药苦涩的味道。
江承走了回来,没有再进去。顾声正拉了把很小的板凳坐在炉火边,火光微微映红了他的脸,这样的画面给他染上了些许俗世的烟火气,看得江承心里一动,紧接着又疼得死去活来。
江承清了清嗓子,顾声没有回头,他的话音仍低低地说:“我不打扰你……我不会再打扰你了。今天我只是……我只……以后不会了,书和屋子帮你简单整了一下,你……你别在意。”
顾声屋里东西不多,被褥衣服什么的也还算整齐,只是屋里散乱放着些书。江承刚趁着顾声出门进他家就注意到了,他拿起来看,净是些他看不来的高深玩意,顾声有些夹了书签和笔迹的他也不敢乱动,就规整了一下。
顾声不知听见他说话没有,不过他以往都是无视江承的,以前江承为他不作回应暴跳如雷,现在只觉得他能在他的视线里就再好不过,遂接着说道:“你之前那么说……那你就当我是你以前的狂热戏迷吧,我不会打扰你了……我就……偶尔看看你。”
他预料到顾声不会作答,说完这番话,也不多待惹人生厌,道过告辞便离开了。
顾声垂着眼睛看着炉火,蒲扇鼓风下跳跃的火焰模糊了他的眸光,只听他似是嗤笑一声,很深很深地叹出了口气:
“你不必做到这样的……”
他顿了好一会儿,门外的脚步都已经淡得听不见了,又轻声道:“江承。”
江承说到做到,真的没有再去打扰过他。
尽管杨宪说了他不记得,但江承近乎直觉地觉得顾声没有忘记,起码是没有完全忘记。
可能是江承的科学思维还跟不上现代医学,或是仅仅出于私心,他就是根深蒂固地觉得,那样深重而激烈的一切,就算是病理性的忘记了,总也会留下一星半点的印象的。
不过尽管他小心翼翼,怀揣着各种各样的心思,游走在那间院落四周,但确实再没做出什么越界的举动。
江承后来抓着杨宪,逼问他这是不是生理问题,有没有治好的可能。
杨宪挠头,说这方面研究无论是国内还是国际上都还没怎么起步,也许可能跟生理病变有关——他说他一直有头疼的毛病,好像大病之前还是正常的,但现在技术跟不上,我不能确定,所以也许过一阵子就好了,也许就永远这样。
说来很奇怪,江承明明是希望他能把一切想起来的——有关江承的一切,而当他听到“也许永远记不起来”这样的字眼时,他的心情却感到了某种微妙的轻松。
如果想起来的……都是鲜血淋漓的痛苦与绝望的话,也许,忘记是最好的选择,也说不定。
而江承还自欺欺人的,妄想着能和那个年轻人……重新认识一次。
顾声第二天就托求杨宪叫了人来加高加固院墙,把栅栏和后门另外上了锁,窗子干脆用报纸糊起来。
他后怕得要死,晚上睡觉就把豁口的菜刀放在枕头旁边,他当时完全是强自镇定,他对江承的恐惧深入骨髓,怕到大脑强行忘记这个名字和与之相关的大部分事情来保护自己的程度,那种只要对方想,就能对你为所欲为的不安全感,只要体会过一次就无法否认那种惊惧。
他不得不冷静下来,因为他知道否则的话结果只会更糟。而且出乎意料的,当时他仿佛牢牢的掌握着对方的所有。所有情绪起伏,所有悲欢哀乐,他高高在上,而对方只能伏低做小。
事实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他担心江承的打击报复——他对那些被他凶狠的冒犯过的人毫无惧意,全是大不了一死的烈士断腕之情,而对江承……那似乎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因为江承绝不满足于让他轻松的死去,或者受尽严刑拷打生不得死不能,顾声对江承的想法一片茫然,以前他是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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