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观察着徐子敬脸上表情细微的变化,狡黠地眨了下眼睛:“抓到你啦!你小子是巴不得我回零三来给你那老同学吧?”
徐子敬笑笑:“随你怎么说。”他拎着行李,看上去漫不经心。
宁刃终于良心发现收起了她的坏笑,道:“我只是回来办点事情,叶处长没那么快恢复工作。”女人又道:“不过他确实向我问起过你。”
徐子敬眉梢一挑。
宁刃像是在等他追问,过了几秒,见徐子敬不开口,只得悻悻道:“你有地方住么。”
徐子敬咧开嘴:“怎么,队里打算给安排下?”
宁刃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她一扬手将什么东西扔给了徐子敬,“你临时的新住处。”
徐子敬抄手接住从车窗里飞出来的小物件,是把钥匙。
“这是叶处长在情报部的单身宿舍钥匙,鉴于他现在人还在医院,所以委托我把这个给你。”宁刃闲闲道,她脸上伪装出来的无奈终于全部转变为促狭的调侃:“很惊讶?”
徐子敬捏着那枚钥匙假笑了一下:“还好。”然后转身就走。
宁刃从他身后的汽车里探出头来:“下周过新部队报到,别给零三丢人。”
徐子敬随意地挥了挥手,没回头。
情报部的单身宿舍区就在大楼后边,看上去和普通的单位家属楼没什么两样,有些破败的旧楼,老式地砖,缝隙里长出的草叶被人踩来踩去,楼道里的声控灯还是坏的。徐子敬一边上楼一边想,情报部竟然让一群危险的“国家利器”住在这样的公寓里,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
叶昔的宿舍在四楼,楼梯很陡。徐子敬掏出钥匙来开门,有人从对面出来,正好碰见。“您是?”
徐子敬回过身。对面是个中年男人,并不认识。——这可有点尴尬了。他笑了笑,然后扬扬手里的钥匙:“我是叶昔的一个朋友。”
对方反应了两秒,礼貌地冲他点头示意。“叶处很长时间没有招待过朋友了呐。”
徐子敬微笑:“是么。”
对方也没有多说什么,匆匆下楼去了。徐子敬眨眨眼睛,他忽然感到好笑,对于他自称“叶昔的一个朋友”这件事儿。
他自己清楚,他想要的从来就不只是“朋友”。
钥匙j□j锁孔的声音让徐子敬傻笑了一下,他发现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地紧张了起来。
男人站在房间门口呼出口气,然后四下环视。单身宿舍空间不大,一卧一卫已经是全部,简单的单人木板床靠墙放着,旁边是写字台,上面干净得好像离开零三时他那桌子的样子。沙发很旧了,带着那种可笑的老式海绵扶手,靠窗的地方立着个书架,书并不多,都是些同他们的营生无关的杂书,外加两个相框,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徐子敬放下行李慢吞吞地走到窗边,外头天色已晚,但路灯还没有开,天空呈现出暗淡的蓝色。他想起叶昔桌子上摆着的那个蓝天白云绿草地的照片。男人扭过头瞧了一眼,书架上的相框都是一样的风格,看上去像是十块钱三个从夜市摊点上买来的玩意。
一张里头是叶昔和妹妹的合照,另一个相框空着。徐子敬拿起来看了看,相片里的叶昔比现在年轻许多,脸上还带着那种有点幼稚的严肃,小夏搂着他的脖子笑得肆无忌惮。徐子敬微笑了一下,将相框放回原处。
徐子敬的手指蹭过床单。这是叶昔的房间,他站在这儿便觉得那些被控制的,不被理智允许的私人情感扑面而来。
徐子敬想,也许他应该为了这而欣喜如狂的。接纳一个人进入你的私人空间总归是意味着一些什么的,不是吗?更何况是对于叶昔这样的人,他简直想不到什么别的解释。而他却出奇地平静。也许是因为医院里的那个真相,也许是因为这么些年来守着某种感情太久,他知道也许还要再等待。
不过终归是好的。
男人自顾自地笑了笑,念叨了一句:“谢谢收留啦,叶昔。”
徐子敬在叶昔的宿舍睡了三个晚上,破旧的沙发在晚上让他的颈椎发酸。情报部用不着他天天报道,他们自然知道他在哪里,离去新部队报道还有些日子,男人有些无所事事。
也许看一两本书不算是对那人个人感情的窥探?徐子敬一本正经地想着,忽略掉他现在已经堂而皇之地住进了叶昔的私人领域这个事实。
他从书架上找到一本儿写二战的书,美国人的宣传物,几个士兵在云翳和天光下奋力地将他们的旗帜插上岛屿。徐子敬随手翻了翻,全是英文。男人咧咧嘴,打算把书放回去——他目前没什么重温英语的意愿。
然后有什么从书里掉出来,飘飘忽忽地往下落。
徐子敬伸手接住,翻过来看,然后一怔。
是张照片,边角有焦黑的痕迹,看起来像是被火燎过,照片右边已经缺掉一角,遮掉半张脸孔。
徐子敬眨了一下眼睛。
他看着自己在照片上灿烂的冒着傻气的笑容,以及旁边垂手站着的表情平淡的叶昔。肩膀和肩膀之间隔着将近五厘米的距离,而徐子敬看到自己的右手努力地搭在另一个人的肩头。
他们都很年轻,带着还不曾被磨平的棱角,眼睛里的光芒和笑意没办法用严肃的表情遮盖。
徐子敬。叶昔。
男人轻轻笑起来。这大概是他们唯一的一次合影了,为了“配合”教导员“试验”区队新买的相机。
他竟然还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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