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接受。”
死寂如坟墓的空间里,骤然响起一声讥诮的冷笑。
面无表情的青年的睫毛微微颤抖起来,轻轻地开了口。
“想夺走就夺走,想还回来就还回来,他以为他是谁?”
他攥着那张纸,把它慢慢地撕成了两半,喉头剧烈的抽搐着,吐出一串喑哑得几不可闻的音节,发咒一般,一字一句的。
“我不要他让,我就是要从他手里抢回来,让他眼睁睁的看着。”
约书亚盯着残缺的纸上那串优雅的花体字签名,被一团炼狱的火焰灼烤着肺腑,一直烧到喉口,烧得口腔剧痛难忍,眼圈通红。他一张嘴,一通猛咳,毫无征兆的,几滴暗红的液体就溅在了那串签名上。
“约书亚,你该回去休息了!”阿尔瑟痛心地走上前去,脱下大衣,将他裹住,一把横抱了起来。他满以为会被约书亚狠狠揍翻在地,但意外的是,青年的身体软绵绵的,似乎所有的力气都耗尽了,抱在怀里轻柔得仿佛没有骨头,被裹在大衣里面,就只露出一个小巧的鼻尖,又变成了当年那个小孩子。
“明明有肺病,还要这么硬撑,你想陪那个家伙一起死吗!”
青年浑身一抖,一扭身就从他手臂里挣脱了,伏在地上一阵猛咳。从他胸腔里发出的那种歇斯底里的声响,就像会把肺叶呕出来一样。
阿尔瑟弯下腰去拽约书亚的胳膊,被对方猛地挥开了。他全身僵硬地站在那里,看着对方不住的咳嗽,忽然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知道,他再也无法抓住他的手,将他从这片沼泽里拉出来了。
他是死也会和洛伦佐纠缠在一起的。
“洛伦佐寄给你的那份遗嘱……的确是我拿走的。”阿尔瑟闭上眼,喉头颤抖,吐出那个深藏在心底快要烂掉的秘密,“对不起,是我害你们错过了这么多年。”
约书亚慢慢地扭过头,用一种极复杂眼神看了他一眼,眼圈瞬间红了。阿尔瑟从他的眼底读出转瞬即逝的杀意,被低垂下来的睫毛掩住了。青年讥诮又悲哀地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他被几乎唯一信赖的人欺骗着,而他最不愿相信的那个人,却恰恰是世上最真心爱他的。
“我不杀你。趁我还没改变主意,走吧。”
“嘎吱”一声。
病房的门终于打开了。
约书亚一个箭步冲到门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醒了吗?”
满脸疲惫的中年医生点了点头,脸色却并不轻松,他注视着眼睛一瞬亮起来的青年:“不过,您必须做好心理准备,他的状况不太乐观,无法跟人正常交流,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才能确定具体原因。”
“噢,对了,他很畏光,不喜欢太大的动静,而且具有一定攻击性。他现在被注射了镇定剂,你可以进去看他,请尽量不要发出声响,也不要接近他的身体,最多待半个小时。对了,他可能无法认出你。”
病房里幽暗昏惑,异常静谧,宛如一个野兽的洞穴,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窗帘低垂,只透进一线利刃般寒冷的月光,仿佛将光与暗,生与死的交界割裂开来,不容人任何人踏入这片沉寂的黑暗。
约书亚望向床上人影的轮廓,将门轻轻地掩上了。
借着微弱的光线,他看见床上的男人闭着眼,头上粘了纱布,宽松的蓝白条病号服微敞着,露出包扎了绷带的胸膛,四肢都被皮质的束带绑了起来,像捆缚一个精神病人那样。他的面庞固然仍是俊美的,睫毛低垂着,眼皮半睁,那双原本深邃的蓝眸蒙着一层薄雾,没有一丝活人的光芒,衣服外面的皮肤也呈现出一种近乎亡者的垩白。
青年的心口狠狠地挛缩起来。
他真的有种错觉,眼前的人,就似乎已经死了。
一刹那,他恐慌极了。他弯下腰,想像孩子一样扑到男人怀里去,但他不敢那么做,于是很轻,很轻地用手抚过男人线条古典的眉弓。
眼角。鼻梁。嘴唇。
他时常梦见的,那张永远无法忘记的脸。
视线忽然就模糊了。
他的母亲将他视为罪行的产物,宣判他一生不会被人所爱,而现在他确信了,世上真的有那么一个人,有一个名字,烙进了他的灵魂里。
可是当他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他也即将失去他了么?
不,不会的。
“爸爸……”约书亚把头低下去,吻了吻男人骨感颀长的手,长长的睫毛濡湿了他的手臂,抑制不住地小声哽咽起来。
洛伦佐没有任何反应,呼吸均匀得可怕。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他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呢喃着,反复确认自己的心意,不知不觉,嘴巴里溢满了血腥味,他俯下身,以免唇上的血沾到男人的手。
“我们两个都是背德的罪人,如果要下地狱的话,我还是你的共犯。”
洛伦佐的手指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第85章
熟悉的声音有些朦胧,似乎透过厚厚泥土传达到大脑内部。
洛伦佐想要回应对方,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他的胸口上像压着一块重石,连呼吸一口也十分困难,目之所及,皆是近乎虚无的黑暗。
就像那个时候。
他又回到了那座墓穴里,和父母的尸体困在一起。
被困在了自己分裂出另一个人格,以求逃避的回忆里。
森森寒意,如附骨之蛆一样,自脚底蔓延上来。
腐烂的,白骨外露的,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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