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平宁默然片刻后,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干嘛问你这个,别想太多。”
曾贝唔了声,说:“下午你都没找我,我以为你是觉得我不懂事,所以……”
他笑,阻断她后面的话,“我以为你更想一个人静一静。”
呃……她确实更想一个人待着。
“其实我也没有不开心,我只是突然发觉,虽然刘宇岩总是欺负我,但我似乎没有那么讨厌他,”准确来说,是意识到自己根本不讨厌他,“这一点让我有点沮丧。”
明明刘宇岩是那么讨厌的人。处处跟她作对,毫无绅士风度,不仅学不会礼让她,而且还常要在口角上占上风。
大概是斯德哥尔摩作祟,等他走了,她居然觉得,与他斗,似乎才是其乐无穷的。
见她在发愣,谢平宁举起杯子,碰了碰她的脸颊。
盛着水的玻璃杯,淡淡的凉,足以让她回神。
她微侧过来脖子,跟他目光相接,盯着他,情绪在不言中流动发酵,让她有点想哭。
这个夏天,就快要结束了呢。
刘宇岩离开,过不了多久,平叔也要走了。
这才是,她真正想哭的原因。
望着他双眼,不知他是不是也在想跟她类似的事,关于离别,关于夏天的尾巴,她想和他,用力相爱。
于是,她压住喉头冲上来的一阵哽咽,对他说:“平叔,你想不想去看海?”
她说的海,并不是地理学意义上定义的那片海,而是从这座小村往深处走,一片小原野里的藏着的水溪边,一只一只发光萤火虫从灌木下飞出,在低空汇聚的荧绿色海洋。
在溪边找了一块平坦低地,两人席地坐下。
耳边有各种昆虫的低鸣,还有从远处传来的一声,叫不出名字的鸟,停在某一处枝头发出的啼叫。
小溪上游长满了水生植物,将狭窄的溪道遮挡得严严实实,只能听见流水叮咚,冲刷过涧底凹凸不平的石块。
夜已很深,四周都已暗得不能再暗,只有两人手里的手电筒还发着光。
谢平宁提醒她,关掉手电,因为萤火虫喜欢在很暗的时刻发光。
关掉手电,周遭是彻底不能见光了。
两人默契的没有交谈,而是盯着小溪对面的一片树林,飞出一两点黄色的光,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两个小点,逐渐增多,最后变成一大片。一闪一闪着,如同一块小型星空,又像是在黑色幕布上,撒下的一抔金粉。
曾贝环住双膝,侧头,用肩膀撞了撞身边谢平宁的胳膊,有些小得意地说:“怎么样,平叔,很美吧。”
他点头,嗯了声,“很美。”
“那请你给我五块钱。”她突然说。
谢平宁没明白过来,偏头看她,不解问:“现在?你要五块钱干嘛?”
曾贝脸上勾起浅浅的笑,回答说:“因为这是我请你来看的,所以你必须买票。”
她摆出一副剧院售票员的派头,作古正经地跟他讲:“刚刚入场的时候忘记检你票了,这位先生,待会儿记得补票哦。”
谢平宁看着她,无奈地笑了,“好吧,先欠着,回去给你。”
两人再度静下来,没人说话,是因为萤火虫数量在增多,光芒随之更甚,景观美到,令他们不禁为之失语。
曾贝往他的位置挪了挪,将头靠在了他的胳膊上。动静被谢平宁察觉,他将她揽入怀里。
他看着眼前的数不清的光点,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轻声问:“你知道同步发光现象吗?”
“同步发光?”曾贝疑惑地侧了侧脑袋,“那是什么?”
“跟萤火虫有关的一种生物现象。”他解释。
“这个现象是指,当雄性萤火虫打量聚集的时候,它们会默契地同步发光频率,在同一个时刻发光。在这种现象下,你就能看到这片----萤海。”
曾贝听懂了,但还存有疑问,“为什么要那个……要同步发光?是因为好玩吗?”
谢平宁手右手指搭在她的耳朵上,用不重的力度,轻轻揉着她的耳垂,一边回答她:“因为,它们想吸引雌性萤火虫。”
“雌性萤火虫的反应器官,需要接触大量的光,才会对外界有所反应。利用同步发光这种方法,能帮助她们找到配偶。”
“她们这么笨啊。”曾贝小声感概。
谢平宁闻言一笑,收回视线,借着不算太亮的光,看她细长的脖颈。一寸白腻肌肤,有树影和发丝阴翳,落在上面。
他的心一下变得很柔软。
十八岁成人礼三千米高空直坠,二十一岁五十公里马拉松呼吸喘喘,二十八岁大西洋海底潜游……比不上这一夜刺激,在台风天过后不久,与她半夜秉烛偷溜,在小溪边,窥探一角----
萤火虫海洋。
作者有话要说:
萤海真的超级美!
第39章 39
早晨她起床对着镜子刷牙,看见自己眼睛下,两道不算深的黑眼圈,才想起昨晚回太晚,忘记收拾餐桌上,她制造的一片狼藉。
于是洗漱过后下楼,多留意一眼厨房,发现桌上餐盘刀叉都已不见,只摆着一只装满蓝色干花的藤编篾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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