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哎哟!”小堂叔看到她的脚,登时慌了:“这是哪个混账小王八蛋干的好事,怎么把玻璃埋在大路上?哎哟哎哟,戳进去这么深!”小堂叔弯腰,不由分说背起颜缘,双手交叉身后,托起她的腿弯,飞快往前跑。
趴着小堂叔背上,颜缘顿时觉得幼时记忆还是没错的,小堂叔的背板很宽厚。呃,不,应该是,她现在的身体太幼小,所以有着强烈的对比。
小堂叔一口气把她背到了村头的赤脚医生张生田那里,给医生说了两句话,又飞跑着去找颜缘爸妈报信。
张医生迅速用剪刀剪开了鲜血染红的袜子,小心翼翼用酒精为颜缘清洗伤口。
他心头惴惴不安:酒精消毒的疼痛,小孩子哪里受得了啊,可惜卫生室条件差,没别的法子。他用力握了小女娃的脚,生怕她一通乱弹,不料小女娃竟然只是眉头微皱,哼都不哼一声。他正讶异,却见小女娃嘴巴一瘪,哇地大哭起来:“奶奶!奶奶!”
顺着她的眼光一看,小女娃的爸妈和奶奶正气喘吁吁跨过门槛。
颜缘翻滚着要从凳子上爬下来,张医生死死按住她:“小心脚!”
奶奶三步并做两步过来,搂了她“幺娃”“乖乖”地喊着,双眼泪花打转儿:“哎呀哎呀,我们家小芬最怕疼了,这下遭罪了。”
“痛不痛?奶奶给你吹吹。”奶奶当真费力弯腰,给她吹小脚上的伤口。颜缘伸出手,小手短短的,刚刚够得着奶奶微白的头发。最疼她的奶奶啊,还健在的奶奶啊,就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她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哭得呜呜咽咽,跟受伤的小猫一样。
看着宝贝女儿细嫩小脚上的狰狞伤口,爸爸妈妈心疼得眉头直皱。妈妈已经叉腰骂了起来:“哪个背时砍脑壳娃儿做的过恶事情,捉住了我非要用笤帚疙瘩打一顿!”
妈妈杏眼圆睁柳眉倒竖的样子,让颜缘又是欢喜又是心疼:年轻的妈妈多么漂亮,完全没有后来操心劳累的疲倦年迈、弓腰驼背。这辈子,她再也不会让妈妈操劳难过了。一切都重来了,一切都来得及,真好,真好。
她用手背抹了抹泪水,贪婪地看着妈妈,那是照片中从未有过的年轻模样:二十□□年纪,梳着两个短短的辫子,一左一右搭在肩膀前,额上还留着松松疏疏的刘海,眉毛整齐得像修过一样,一双杏核眼睛就是凶巴巴地大睁着也格外水灵。她穿着半旧的荷绿色衬衣,外面罩着一件不知道什么布料的蓝色外套,已经洗得有些灰白,深褐色的裤子在膝盖部位上打着块小小补丁,即使这样,人也精精神神窈窕爽利。
爸爸显然是从地里过来的,进门时还不忘在门口放下了满是泥巴的锄头。他穿着一身粗糙的斜纹布衣服,半旧的解放鞋,戴着草帽,皮肤微黑,浓眉厚唇,干练老成的样子。一双眼睛精湛有神,虽然皱着眉,却不见一丝儿慌乱,正轻声问张医生情况怎么样。
张医生一边给她包扎,一边说着伤情和注意事项:“起码要休息六七天。”
奶奶闻听这么严重,不停地念叨:“我屋幺乖儿这回遭孽呀,遭孽呀。”
脚包扎好后,颜缘被爸爸背回了家。她趴着爸爸背上,仔仔细细打量自己久违的老屋。这是坐落在山坡上的一个三面半围的院落,院子后面是菜地,左边是竹林,右边是一块打谷晒粮的大坝子。因为一个院子都姓颜,人称颜家院子。颜缘家就在靠竹林那一侧,正中间住着颜缘的幺爷爷、幺奶奶和小堂叔颜家波,靠大坝子一侧的是颜家波的亲哥哥、已经分家出去的大堂叔颜家成一家子。
此时,整个院子还都是土墙瓦屋的老房子,都是颜家祖上传下来的。
颜缘家是三开间的土墙房子,进门是堂屋,左手边是奶奶的歇房,右边是爸爸妈妈的房间。爸爸直接把她背到了右边的房间里,小心翼翼放到了床上。看到爸妈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脚那头还有个小枕头,颜缘想起来,自己此时应该还是和爸妈一起睡的吧?这是张三面围栏的雕花大床,还有个宽台阶似的床踏板,小孩子睡着特别稳当,摔下来也不怕摔疼。因此颜缘和爸妈、弟弟一家四口挤着睡过两年,那时弟弟喜欢尿床,被子、席子老是一股尿味,可把颜缘给臭坏了。但她又舍不得不跟弟弟睡。拍着弟弟滑溜溜的小屁屁哄他午睡的情景,是这张床给颜缘最深刻最温暖的印象。
三间正房背后,是三间偏房,一间灶屋,一间猪圈,一间堆放农具和粮仓,前后屋檐底下,都堆着柴火。
在她小学三四年级时,老屋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中垮塌,全部家当顿化乌有,她家动用全部储蓄,外借了一笔钱修了砖房。欠账还没还清,弟弟又确诊患了先天性心脏病……
好像是很久以前,又好像很近很近的事情。比如这老屋,原本在记忆中已经逐渐模糊,现在却格外清晰。
坐在窗前的椅子上,颜缘摸着木质窗棂,突然心中一动。
第21章 清晰如昨
她想起一件小事,刚刚上小学美术课的时候自己画了一幅画,得意洋洋拿给善画的小堂叔看,小堂叔却拿出一幅他画的仕女图。那仕女云鬓高髻,长裙曳地,非常之美。小堂叔逗她玩儿,将两幅画对比,把她的画嘲笑了一番。她很难过,觉得自己画得很不好,又舍不得撕掉,就折起来塞进了窗棂与土墙之间裂开的缝隙里。后来,再也不爱写写画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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