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们母子是被景函或者暄景郅伯父的人接回暄家倒也还罢了,最起码,能保此生衣食性命无忧,只是,注定便会走上他们父亲的老路。如果,是被旁系有二心之人寻到,只怕死无葬身之地,便要命断在这碧岩山。
星象所致,如今的碧岩山已是众矢之的,她一介女流之辈,根本不敢贸然下山,此一刻危急当口,若是稍有不慎,便会惹来杀身之祸。如今......曲清妍微微合上双目,脑中的思路却是无比的清晰,也许只有暂避庵堂,或者他们兄妹二人还有一条生路。
时辰已接近夜半寅时,几乎再没有时间留给曲清妍儿女情长,探手抚了抚暄笥楠和暄兕祐的双颊,昏暗的烛火下,一滴清泪顺势滑下。老天,你何其残忍!既给我命生他兄妹二人,却又为何要生生拆的我们母子分离?!
一块龙凤玉珏分开各自装入一只锦囊,曲清妍坐在妆台前自发髻之中取出一缕青丝铰下,分成两股后用红绳系住分别装入方才装玉珏的两个锦囊,而后极小心的将其放入暄笥楠和暄兕祐贴身的的小衣口袋之中。
儿啊,倘若你我母子缘分只到今夜,日后的漫漫长路,便让娘的头发陪你们长大成人。你们的爹如今孤身上战场,娘不能放下他一人在边关任是死活,如若来日你们兄妹走散,也可凭着那玉珏相认,娘只愿你们此生,能够顺遂无忧,如此九泉之下,娘也再无遗憾......
“咚,咚,咚”三声敲门声响,瞬间将曲清妍的思绪拉回现实,眉眼之中不复方才的慈爱,一道带了些冷意的犀利一闪而过,旋即颇有些警觉的缓步走至门边,压低着嗓音道:“谁?”
“夫人,是我,我带着静言师太来了。”几乎是曲清妍话音刚落,门外的声音便即刻响起。
听着熟悉的声音响起,曲清妍本就凝重的神色非但没有放松,反而变得更加深邃,抬手拉开门闩,将木质的房门轻轻打开了一条缝,由着门外的二人迅速闪进,旋即再次合了门板。
房中昏暗的烛火下,曲清妍再不复一丝一毫方才的不舍眷恋,看向来人的神色之中果决的坚硬,压低着声音开口,却也只是没有丝毫温度的冰冷:“紫苏,身后没有尾巴吧?”
那个被称作紫苏的女子冲曲清妍微行一礼点头道:“夫人放心,我带着静言师太从堂后的小路过来,绝无错漏。”
曲清妍听罢微微颔首,随后对着紫苏身后的静言师太微微欠身:“阿楠与兕子便暂且托付给师太了。他日清妍若是还能有幸回山上来,必定,”话说着,曲清妍索性一福到底继续道,“清妍必定大礼叩谢师太今日大恩!”
静言倒是有些忙了手脚般的连忙扶起曲清妍,接口道:“小姐折煞贫尼了,小姐的骨肉,莫说只要在我处暂避风头,便是要我舍命相护,贫尼也在所不辞。”
静言而今年过四十,比曲清妍大了不足十岁,却已是这碧岩山上水月庵的主持,此人生的一副慈眉善目,然却并非是久在佛前的缘故,是真真正正相由心生的大慈大悲。静言俗家姓钟,闺名只有一个梓字,年少时曾受曲清妍之父曲然的恩惠,亦是因着机缘巧合,曲然便为当时还叫做钟梓的静言推了一卦,结果是她命途虽多舛,却与空门有极深的渊源。由是,曲然便索性将当时的钟梓送上了碧岩山守着如今的这处别院,而后也许终究是天意,钟梓最终是进了水月庵落发为尼,法号静言。因她慧根奇佳,短短几年之内便精通了佛法,性子又恬淡,原先的老住持圆寂后,她便升了水月庵的住持,直到如今。
曲清妍顺着静言的力道起身,回首时颇为眷恋的瞧了一眼榻上熟睡的小人儿,终究是微一阖目狠下心肠道:“带走吧。”
“夫人,若不在等片刻?”紫苏自幼便跟在曲清妍身边伺候,可谓是曲清妍的第一心腹,此刻自然最是能够体谅到曲清妍的心思,她心里也十分清楚,这一别,恐怕,十有八九,便是生离死别,再难相聚。
“不必了,抱他们走吧,多耽搁一刻便多一刻危险。”
由是,紫苏和静言师太也不再多言,静言上前抱了熟睡的暄兕祐率先出了房门,紫苏叶背起了暄笥楠紧随其后。
“记着,为防疏漏,你二人比得分头行走,还是师太先行罢。”
看着静言抱着暄兕祐消失在夜色中,曲清妍的双目逐渐变得深远:她的女儿,自娘胎里出生便先天不足,自幼体弱多病,被她精心的养着才能手脚齐全的长到这般大,可是,这一走,江湖冷暖,她又怎么受的住......
风动吹过灌木丛,传来“沙沙”的声响,曲清妍听着动静心中一沉,压低着声音对身旁的紫苏道:“快走......!”
紫苏自然晓得其中利害,不动声色的一寸一寸挪着足下的脚步,幸亏有夜色笼罩,而紫苏的行动又刻意放得轻缓并未引起隐在暗处之人的察觉,然,不待她身形彻底出门,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黑衣人便率先现了身,领头的是一个身着靛蓝长衫的男子,目光在曲清妍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唇边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道:“夫人便是曲氏商社的主人吧,也是我家大公子的夫人,更该是我炎熙山庄的当家主母。”
语气之中微微一顿,那男子继续道:“让夫人与小公子和小姐常年居住在这荒山野岭之中,实在是委屈了,今日在下前来,便是特意带人接夫人与小公子还有小姐回府认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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