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溯君对此类话本里一抓一大把的故事不屑一顾,闷头喝酒。
“起初我还想找出她的转世,与她来一段人鬼情缘,后来……我看着她每一世与不同的人坠入爱河,子孙满堂,老去,死亡,意识到我并非能参与进她的人生,便渐渐地累了。”
肖明隐自顾自说得动情,好不容易拼回来的手掌捂在心口处,“如今我连她长什么样都记不得了,却依然记得此处曾为她真实跳动过的感觉。”
苍溯君被他的浮夸所感染,不由自主地跟他做出了同样奇怪的动作。
那里跳动的同时,还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沈清宣魂飞魄散之际的面容清晰而又决绝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不曾消淡。
她放在他这里,声称没想要收回去的内丹,他仍妥善保存着。
难道就只是因为愧疚?
肖明隐又说:“我们这些家伙,不过是太寂寞,又不甘于寂寞,变想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做,找些别人来爱。可我们生在这世间,本就是要与寂寞为伍,被寂寞消耗,身边的任何人都只是结伴同行一段路而已。本质而言,爱仅是一场昙花一现的错觉。”
苍溯君用了很长的时间思考这个问题,直到他在人间做了许多年的“晏方思”,都没能思考出个所以然来。
“心”这个器官非他天生拥有,由“心”产生的诸多感情,对他而言十分陌生。
他只能努力地去领悟。
他只知道他欠了前世的沈清宣,愧疚长久地折磨着他,变质成另外的、他难以理解的执念,到现在他也不知该如何面对现世的沈歆。
就好像……那颗由沈清宣在他体内埋下的种子,经过漫长的严冬之后,在沈歆的浇灌下发芽开了花。
他想要她留在自己身边,害怕失去她,却不知道该怎样做才算“正确”。
沈歆抓着他的衣襟狠狠咬着他的嘴唇,仿佛他是她的一个什么仇人。可愈是这般鲜明的疼痛就愈发令他感到兴奋。他不清楚是什么激起了他久违的好胜心,也许是生而隐匿在他骨子里的魔性,他俯身回赠了她一个更深更狠的吻。
一只手抵着她的腰,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脑勺,臂膀环绕圈禁着她不让她逃脱,舌头还要去勾她,舔她,把他的血送予她。
“蘑菇,”他沙哑着嗓子轻声唤她,拂去黏在她脸颊上的发丝,舔走她嘴边不知来自她还是他的血渍,“再叫一声‘相公’给我听好不好?”
她气鼓鼓地闭紧嘴巴。
他还要吻,“想不想我?”
她红着眼睛避开他,“没有!”
他低笑着亲她的唇角,“好吧,我对你说实话。其实是我想你了,我很想你,巴不得飞奔去找你。”
“骗子。”
“我没骗你。”
她满眼委屈,“你一直想着念着的从来就不是我,是……是沈清宣。”
“沈清宣早在一千年前就魂飞魄散了。”
“但我是你用她的残魂拼凑起来的妖怪。在你眼里,我就是她。”
“胡说。你是沈歆,是一个不该有太多烦恼的小蘑菇精。”
“我的烦恼都、都是你带来的……”她逐渐收声,话音细若蚊吟,“你对我好,是因为你前世没能救下的那个人,你……爱她。”
“我不爱她。”他无奈地笑着,“这些天来我一直被困在同一个梦境里走不出去有其他原因。”
她接着他的话说:“你为没能在她的婚礼上带走她而不甘心。”
“确实,我因为没能救她而自责。但这不是全部,而是幻境的第一重。”他抚着她的脸,“幻境的第二重,是我因在婚礼上带走了她,而再没机会遇见你。沈歆,在幻境里,有一次我甚至想过是否要用同样的方法杀了她而创造你。”
沈歆愕然。
“我早对你说过,我很坏的,是自私的坏,不择手段的坏,要放在以前,我只会坏得更毫不犹豫。”他抚着她被林中雾气而濡湿的鬓发,缓缓道,“在我眼里,你虽然偶尔会让我想起她,但你从来不是她,也无须活在她的影子下,更不必成为她。”
她执着地盯着他的眼睛:“既然我不是她,你为什么要对我好?”
他点点她的脑门,“虽说除了神明以外的生灵皆会经历转世轮回,可严格来讲,每段生命只能出现在这世上一次,这便是我们用不同名字命名每一世的意义。诚然,每一世积来的德和造下的孽是可以累计的。我白拿了‘沈清宣’的一颗内丹,白偷了她那一世积攒下来的福德,当然得还啊。”
“你对我好,仅仅是因为那颗内丹?”
“一开始,的确是。可后来……我把内丹还给你了,却还是忍不住想见你。”他的黑眼珠在雾蒙蒙的山林中灼灼发亮,“不光想见你,甚至还想……做一些别的事。”
她的眼中露出一点茫然,“什么事?”
他默了片刻,随即扬起声调,露出他惯常的那抹无赖的气质来,“就是你刚刚对我做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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