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淇将他的破课桌靠着墙壁放到地上,取出了一双拖鞋递给他:“进来吧,坐一会儿。”
林初焰舔了舔嘴唇,小声问:“可以进去吗?”
封淇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可以哦。”
林初焰一时间有点激动,没忍住就把心里那点愤懑抖了出来:“哥你真好。刚才那个叔叔就瞧不起我,嫌弃我捡垃圾。”
封淇瞥了眼那堆拆开后被堆到一起的快递盒子,拉着他进了客厅,慢慢说:“他还算好的,把修养暴露在人前。那种表面上尊重你,实际上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的人,才最恐怖。”
“恩?”林初焰有点没明白。
封淇的眼光有点黯淡:“就是那种,表现得尊重所有人,实际上把别人都当做自己完美人格养成路上垫脚石的人。”
林初焰眨了眨眼睛。
封淇笑了下:“我随口一说,没事。”
林初焰想了想,问:“你遇到过这种人吗?”
封淇身体一僵,答案不置可否:“你别遇到这种人就好。”
林初焰却说:“如果不是真心实意地尊重对方,做出来一副样子有什么意思。”
封淇笑这小孩可爱:“在很多时候,都很有意思,可以得到许多别人不能轻易能到的东西。别人以为他完美,他自己也以为自己做到了完美。”
林初焰撇嘴:“沉溺在一个假象里头,自以为是而已,但时间久了别人也看得出来的。”
封淇拉着他坐到沙发上,轻轻说:“有些人傻,要过很久才看得出来的。”
林初焰看了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张了张嘴,没能说出什么来。
封淇的绝望,如影随形。但很清楚的是,没有人的绝望毫无来由。
林初焰这才抬头,小心地打量了一下这屋子的布置,但是这里简陋得几乎让他有点吃惊。
好歹是巨幅海报贴在摩登大楼上的人,却住在一个并不算多么高档的小区里,没有多少华丽的家具,整体的灰色调装修使得整间屋子压抑沉闷。
他不知道,这只是封淇的赎罪。赚了再多钱,也绝不敢用到自己身上。
“喝水吗?”封淇问他。
“不用麻烦,我不喝,谢谢哥。”林初焰忙摆手。
封淇站起身:“没事。也只有矿泉水。”
等封淇拿了水过来,就看到林初焰满眼兴奋地看向他,于是问道:“怎么了?”
林初焰不好意思地指了指书架旁边的唱片机:“那个是装饰的还是真的啊?”
封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回答:“真的。”他看了眼林初焰翘起的一丝头发,淡淡地问了句:“想玩玩?”
林初焰摇头:“不了不了。我弄不来,我能凑近了看看吗?”
封淇把他推过去:“看吧。”又指了指底下的架子,“想听什么可以给你放一张。”
林初焰好奇地东瞅瞅西瞅瞅,一副小孩子模样,他使劲儿地在裤腿上擦了擦手,小心翼翼地伸过去手,边说着:“我什么都不懂,抽中哪张就是跟哪位音乐家有缘。”
封淇看着他半闭着眼,加上手上慢腾腾的动作,那虔诚又期待的样子,难得的真纯动人。
林初焰睁开眼一看,吓了一跳:“我怎么跟骷髅有缘?”那张唱片上,深黑红色的封底上,一个带着笑意的骷髅透过自己空洞洞的眼眶对着林初焰。
封淇一瞥,猛地喉咙发紧,目光震颤。只觉得有人从高处抛了个东西下来,懵懂地接到手里,才发现是个头颅。叫人又惊又骇,几乎要尖叫出来。
圣桑的“骷髅之舞”,是他第一次出国参加时装周的时候从伦敦带回来的。头版唱片,几乎每一个细节都被完整记载,封荑听得直掉眼泪。
“哥,爸妈是不是很寂寞,很想我?”
封淇当时不过二十岁,也说不清生和死的区别,只好安慰着妹妹:“你听,黑暗里的生灵,也不寂寞。”
这首曲子实在诡谲神秘又欢乐异常。封荑哽咽着:“弥漫着雾气的坟茔,森然的气氛持续不到十秒,就响起一片天真的笑声。小提琴奏到高潮,盛大的舞会正至浓时,琴声却一瞬间偃旗息鼓,热烈又极速转为肃穆,明明就是暗藏着悲凉。”
封荑向来敏感。封淇为着她高兴,才专门买来一堆唱片,却更让她伤心。
封淇拍着她的背,小心翼翼哄着:“不会的,他们在等我们而已。寂寞是有的,但是等待的过程并不一定是难捱的。有舞蹈,有音乐,有很多奇妙的乐趣,只是我们不知道。”
“死了以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又黑又冷吗?”封荑一双眼睛满蓄着泪水,封淇并不知道怎么回答。
提起那个“从来有一个旅人归来的神秘之国”,人们多是讳莫如深。谁也不知道怎么样。
封荑实在是个奇怪的孩子,她天性敏感悲伤,却出奇地聪明,富有文学气质。就算是以成绩这一项肤浅的指标来判断,也算是优秀。可是,于人情世故一事上,她实在欠缺天分。
封淇知道她善良,却几乎不招人喜欢,有时候天真得像个几岁的孩子,言行举止都让人匪夷所思。的确是,不招人喜欢,但引人注目。
她直白地问着这样一个许多人有意无意回避着的问题,封淇根本无法回答。
父母在那头,那头就会是一片光明温暖的天堂?没这个道理。不这么说,封荑又会难受。
对待这个脆弱又拙稚的妹妹,封淇几乎快筋疲力尽了。他搜肠刮肚地寻求着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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