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上午从医院被直接送回乡下下葬,当天就请人打了墓,半夜下了一场雨。
第二天下午就在泥泞中匆匆送往了墓地。
因为段申的案子在审理中,伯父伯母送葬后当天就回了洛川,留下霜降为奶奶守孝。
傍晚,霜降默默的坐在奶奶的坟前。
白色的冥纸散落一地,被人们的脚踩进泥里,一片凄凉、杂乱。
坟边一棵枝桠横斜的大树,几支干枯的枝条裸露着胳膊,如同在雨水中赶路的精疲力竭的老女人,在晚风中无力的轻摇。
奶奶曾说:“这么老的人了,早该入土了,可看看你这乖丫头,咋也舍不得躺下。”
可是,或许是她活着看过太多的悲伤,现在终于承受不住了。
奶奶温暖了她孤凉的生命。
除了用糖果冲淡她这个弃儿的悲伤,用粗糙的手缝制棉衣给她御寒,奶奶还是唯一一个试图让她感觉幸福的滋味的人。
在许多个日日夜夜,在她夜晚睡不着的时候,特别在黄昏——人一天中情绪最脆弱的时候,没有母亲守护的孩子更容易害怕孤独和忧伤。
她常常一个人跑到村头的高岗上,却不知要眺望哪里。
她知道奶奶一定远远的跟在身后,歪歪扭扭,踉踉跄跄的拧着小脚走在崎岖的土路上,默默地在等她擦干泪水后回家。
有时,她恨不得爸爸妈妈都死了,埋在家族的坟茔里,她伤心时也好有个地方去哭诉。
可是,奶奶告诉她:“傻妞啊,死了就永远埋在土里,啥也不知道,可是,活着就不一样了,女儿是爹妈的心头肉,他们在远处念想着你呢。”
他们在远处真的想起过我吗?
按规矩为奶奶守七天墓,过了“头七”才能离开。
家里因为常年没人居住,什么也没有,吃饭时村里有人给她送去,没人送时她就吃些方便面。
她不知道今后该到哪里去,在伯母家,她本来就是个多余的人,因了奶奶的庇护她才得以栖身数年,现在,奶奶去了,段申哥哥的事,伯父伯母一定忙得焦头烂额,回不回呢?
还是应该回去吧,至少会帮忙看看店啊!
回去后,才知道家具店已经盘出去,因为需要大笔的钱活动,疏通关节、赔偿死者家属抚恤金、请律师,段申已经是成年了,半个月后努力的结果,被判有期徒刑十年。
一周后,段申的大学通知书送达,伯父在打开信封看到入学通知后怪异的笑了两声并流出了眼泪。
然后就向家里的东西施展暴力,把家里砸得乱七八糟,推倒试图阻止的伯母后跑出了家。
几天后伯母扶着他回去,伯父如一块风中的枯木,眼神呆滞,发如蓬草。
他很少清醒的时候,大多时间是把淤积的悲伤化作尖利的笑声冲击在冰冷的家里,一旦打开家门,就又跑出去不知所终。
那晚,霜降和伯母找遍附近又到筋疲力尽时才找到伯父,又哄又拉总算把他带回了家。
安置好伯父之后,两人疲惫地靠在客厅的沙发上,伯母叹息着说:“霜降,这个家现在已经不像个家了,过去我对你可能严了点,你伯父可是对你很亲呢;
现在的情况,只有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可是,费用太高,家里的积蓄因为你哥也花的差不多了,支撑着能治疗半年就不错了;
以后我无力再承担你的生活,恐怕你需要自己养活自己了。”
霜降看看说着说着抽噎着说不出话的伯母,说不出什么滋味,这个嘴碎恶毒的女人,此刻看来是那么的可怜,她低低地说:“我明天出去找个活干。”
伯母没有再说话,擦着眼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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