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麻烦给我们弄糖水来,真是多谢你啦。”林闹海是个爽直的粗人,嘴里客气了一下,手却不客气地伸了出去。
“哪里,这是覃政委要我给你们几位特地做的,他说天气热,甲板上工作的兄弟们辛苦。”
麦浩辉一听,捧着碗的手差点抖了一下,当下犹如牛饮一般咕嘟咕嘟地连灌了三碗,仿佛能从那海带绿豆沙里咂摸出一丝半点类似覃越清俊的味道来。
当年覃越扔下他偷偷去考军校让麦浩辉足足傻了半年,后来终于知道要好好学习才有可能赶上覃越的脚步,却已经和重点高中无缘。他在一所普通中学拼死拼活读了三年,可高考那点分数却让他黯然销魂——别说第一志愿军医大,就是普通的三本也不要他,最后只好由父母出面,打算弄个测绘学校给他读。
可那时候麦浩辉听说覃越已经在舰队里工作,也不想读书了,闹着要去当兵。父母虽然万分舍不得独子去部队吃苦,拗不过他也只好一咬牙答应。也算麦浩辉好狗运,当年靖海市征兵的确有海军名额,他才得以如愿以偿地进了海军部队,后来分配到潜水中队里服役。
麦浩辉似乎天生和大海有缘。父母都在船上工作,小时候又在大海边长大,跟着覃家三姐弟玩惯了水性已经不弱,后来进了潜水中队训练,不过区区两年他已经有了最大下潜深度一百米的记录,这个成绩在一些老兵身上也是不多见的。
军队的训练虽然苦,可是天生浑浑噩噩的麦浩辉却似乎丝毫不觉,每天就想着什么时候覃越能再和他见上一面。可是军队管理森严,一直到两年前他就要退伍,两个人别说见面,就连彼此的消息也没有一星半点。
那时候麦浩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继续在部队里呆着,等那万分之一的机会见到覃越。后来听母亲说起覃越好像从舰队里出来了,似乎去了海测局,“听说是航测处的厉振华花了几十张最新的海图把他换过去的,老厉这眼光真是够刁。”
这下子麦浩辉那点小心思又活络起来,也不打算留在军队做士官了,立刻办了退伍转回靖海市,一门心思地要进海测局,还一定要上开拓号。
当时开拓号上不缺船员,只有一个二等水手突然生病了要下船做手术。按照麦浩辉的资历做这个行当实际上是有些亏的,等于是要从零开始,不过他根本不在乎这些,更何况他跟开拓号上的水手长林闹海臭味相投,颇有点一见如故的味道,当即就决定拜他为师。
那时刚刚走马上任的覃越在开拓号的船员花名册上看到麦浩辉的名字时,着实吃了一惊。
3
麦浩辉至今还牢牢地记得,两年前他第一次正式上开拓号执行任务之前,覃越突然出现在他家的场景。以为他终于肯主动联系自己,麦浩辉当时别提多激动了,明明有满肚子的话要和他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多年不见,二十八岁的覃越如同一株雪地里的青松般修长挺拔,几年的军营生涯让他褪去了年少时的文弱青涩,取而代之的是坚毅和内敛——只是有些太瘦了。
虽然对方早已不是麦浩辉的记忆中,那个在旧居庭院的木棉花下踱步念书的俊秀少年,可他并不觉得陌生——覃越身上的某种气质丝毫没有改变,让他时时刻刻记挂在心上,就连梦里也无时或忘。
可是覃越一开口就将麦浩辉的热情给浇灭了。
他说自己按照规定来麦家了解一下麦浩辉的情况,只需要回答他一些简单的问题就可以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麦浩辉有些失望却并不死心,有心要拉他进房间说几句心里的话,可是当时一起去麦家考查的人的除了覃越之外,还有海测局航测处的处长厉振华。这个不动声色的男人从头到尾几乎没有说过话,可光是坐在那里就足以让人产生巨大的心理压力。
在这种事情上天生缺心眼的麦浩辉根本没注意,他一门心思想的只是怎么才能单独和覃越呆一会儿,并未多跟这位顶头上司寒暄。可惜的是覃越始终只说些身体状况技术水平和工作安排之类的公事,直到最后离开,才低声匆匆对他丢下一句:“你要是决定上船就好好地工作,别让你父母担心。”
覃越的口气很平淡,立刻让麦浩辉回忆起小时候自己不管如何淘气闯祸,他也就只会这么不轻不重地薄责两句,仿佛他们并未分开近十年。而当覃越在他耳边低语的时候,鼻端突然充盈着的清爽味道差点让麦浩辉的大脑突然短路。
“阿辉,想啥呢,还不吃饭去!”林闹海戳戳身边拿着小碗呆站着的徒弟,拉回了他已经不知道飘向何方的游魂,“下午你还得带人去保养压载仓通风帽,早点休息。”
麦浩辉这才清醒过来,发现已经十二点多了。因为忙碌,覃越大部分时间不会下到餐厅去用餐,自己下午两点又得开始工作,看来白天断然没有时间去找他说话,不禁悻悻地走在师父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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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来到薄暮时分,距离开拓号驶出港口已经将近十个小时。太阳渐渐收起了余晖,海与天仿佛沉浸在水彩一般透明的淡红色霞光中。
又累又饿的麦浩辉终于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匆匆去餐厅吃了晚饭,照例没有看见覃越。他心急火燎,放下碗就三步并作两步地直接上了生活区三楼,砰砰地敲着覃越房间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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