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传来愤怒的摔门声。
阿姨松了一口气,偷笑着进厨房给季然留饭。
从去世到下葬的一系列流程,虽然专门交代了靠谱的人来安排,季成川身为季然姥姥在世上仅剩的家属,许多事仍需要亲赴。
季然闹着要去给姥姥守灵,季成川怕小孩身子骨弱,太难过回头再受了惊,没带他去殡仪馆,只在取骨灰时让他亲手去接,算是尽了孝了。
前两天还教育自己不许挑食的人,一转眼就成了一块冰冷的碑。季然在给姥姥磕头的时候都在懵,三个沉闷闷的响头叩下后再抬首,他抬手抚摸姥姥的名字,碑上贴着姥姥的照片,是好几年前照的了,那时候妈妈还在,季家在外人眼里一派平安喜乐,姥姥还没有那么多皱纹,眼睛弯弯的,那么温柔,是年轻祥和的姥姥。
整个葬礼的流程其实让季然很紧张,他的脑子里嗡嗡的,始终绷着一根线,总觉得他在完成一项任务,这个任务虽然背负着姥姥的名字,但完全跟姥姥无关。直到这一刻,他的头脑突然变得清明,什么杂音都没有了,季然才终于产生出最彻底的真实感。
姥姥真的不在了,不是去买菜,不是去跟李婶她们打麻将,她永远从自己身边消失了,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变成了一块碑。
他再也没有姥姥了。
姥姥走的时候,他还在跟同学吃喝玩乐,姥姥那么大年龄了,一个人摔倒在冰凉的地板上,她呼救过么?一定试着想要打电话求救,可是她动不了,没有一个人帮她。
姥姥该有多难过啊。
季成川怕季然跪久了膝盖疼,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想要把人扶起来。弯下腰他才看见,季然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眼泪正大颗大颗地往外涌,他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呜咽出声,被发现了以后,他一直绷住的肩膀才开始剧烈抖动,喉结上下颤抖,却依然死咬着嘴唇,使劲推搡季成川。
从喉咙间泄露出来的哽咽,简直把季成川的心都扎碎了。
他不顾季然的挣扎,托起儿子的膝窝将人打横抱起来,向周围说着“抱歉”,又稳又快地往墓园外走。
季然先是在他怀里又蹬又踹,很不配合,几次都差点挣出来,季成川收拢臂膀,紧紧将他锁住,司机已经小跑过去打开了车门,季成川抱着季然一躬身钻进去,在密闭的空间里亲吻他的头顶,轻声哄着:“没事了,爸爸在呢,只有爸爸在,使劲哭吧。”
季然就像一条被人从山洞里活活拖出来的濒死动物,终于无力地瘫软了手脚,攥住季成川的衣襟嚎啕大哭。
第06章
季然哭了个昏头转向。
司机平稳疾行,不时从后视镜内偷偷观察这对父子,季成川全程没再多说一句话,他只紧紧抱着季然,像安抚婴儿一样,轻轻拍着儿子的后背,为他顺气。
季成川一生只会这一种哄孩子的方法。
季然的孩提时代很少掉眼泪,所有嚎哭的力气都在闹夜那阵子耗光了。那实在是季成川最焦头烂额的一段时光,妙蓉刚走,上有伤心欲绝的丈母娘,下有幼年失母的季然,丈母娘还能逼着自己调整,季然能知道什么呢?只会半夜大哭。阿姨本身性格好,加上心疼小季然可怜,连句重话也不舍得说,哄不好,哭不停,季然只愿意要爸爸。季成川初为人父,连孩子都没怎么抱过,他把儿子接到自己床上的第一晚,陷在被褥中间的季然那么小,一丁点大,抽抽搭搭地打着哭嗝,小脸皱巴在一起,五官全都红通通的,幼小又脆弱。季成川靠在床头,看着他,一下下顺着他的后背。等那小磨人j-i,ng终于哭累了,瘪着嘴闭上眼睛,季成川坐起身,想去卫生间绞条热毛巾来给他擦脸,刚动一下,手指就被拽住了。
他扭头看,季然刚刚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一汪崭新的泪水蓄势待发,幼儿特有的纤长睫毛被浸s-hi,忽闪忽闪地看着他,满脸都写着委屈。树叶大的小手掌紧紧攥住他的食指,那几根小指头那么纤细,轻轻一拨就能拨开,正努力用着最大的力气,阻止季成川从他身边离开。
咚。
心脏在胸腔里狠狠撞了一下,两只交握的手指仿佛流淌过粘稠的血脉,在那一刻,季成川突然体会到了“父亲”这两个字的重量。
这不是一个孩子,这是他季成川的儿子,是他的骨血,他的半个生命,是这世上与他最亲密的人,无法取代。
季成川立马折回来,低头亲吻季然发烫的额头,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从现在起,季然在他身边的每一天,他都将尽他所能,不让这个孩子掉一滴眼泪。
季然九岁前,季成川基本做到了,季然被他宠得天上有地上无,要什么给什么,没受过一点点委屈。
车厢内哭声渐缓,并迅速消失,只剩下吸鼻子的余韵。司机又一次偷看后视镜,正对上季成川的眼神。他吓了一跳,幸好季成川只是掀掀眼皮,暗示他递纸抽。司机幡然醒悟,心想自己真是没个眼力见儿,连忙空出一只手给季成川递纸盒。
季成川接过来,他想给季然擦擦脸,却被一把挥开了手。刚在他怀里老实了几分钟的男孩又恢复了上车前的态度,七扭八拐地挣脱出去,紧紧挨着另一侧车门坐好,连个正脸也不给他,拧着脖子望向车外。
氛围一下子从父爱如山变回了冤家路窄。
季成川捏着纸巾的手还顿在原地,他看向季然,小东西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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