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睡到你的麻烦都消失了。"
“那大概要等到我死了。”欧文笑了笑,然后轻轻握住迈克尔的手。
迈克尔用另外一只手给欧文整理那已经变长了的柔软黑发,欧文蜷缩在迈克尔的身边。
迈克尔感到自己在湖边支起一个篮子捕鸟,欧文走了进来,蹦蹦跳跳,迈克尔生怕他跑掉。后来这只鸟累了,不再挣扎了,留在篮子的下面,迈克尔却希望他重新飞起来。仿佛最开始迈克尔是猎手,却突然变成了爱上猎物的猎枪。
欧文小睡了一会儿,夜晚到来了。
迈克尔向欧文展示了整个客厅,这是他第一次允许欧文坐在餐桌前吃饭。
如果他依旧有所保留,欧文为什么会信任他?
晚饭之后,欧文依旧被允许在迈克尔的浴室清洗自己,这之后迈克尔向他展示了自己的床。欧文不会在半夜把我杀死,他觉得自己有这个自信。
“乖乖睡觉,试图在我的睡梦中做任何坏事,你最终都会得不偿失。你逃不出这片森林。”迈克尔温柔地威胁他。
“我不想逃出这片森林。”欧文穿着迈克尔的旧睡衣,皮肤被刚刚的热水熏得发红,“你的床真不小。”他侧躺下来。
迈克尔把欧文的脚锁在床尾,在他身边躺下,用遥控装置关上灯,他拉上被子,钻进被褥中,闻到欧文的味道。
他抱住他,吻他潮s-hi的头发,缺乏一点儿他和聊天的勇气,觉得欧文依旧在自己的壳里。
“我感觉在一艘船上。”欧文低声说,“而船行驶在无尽的海上。”
这也是我的感觉,迈克尔想,手里捏着玻璃碎片,船行驶在无尽的海上。
欧文一夜没睡好,他不断地从梦中醒来。梦持续不断,他怀疑自己把所有害怕的事物和情景都梦了一遍,黑暗的森林、拥挤不堪的广场、诡异变形的街道,以及……那扇红色的门。
红色的门后面冒出黑色的烟雾,黑色的烟雾问他,你为什么还在这里,欧文?你在这里干什么?欧文转身跑,却跌倒在地,无法动弹。黑雾送他到门口,控制他的手,把他的手放在门把手上,“打开它!”黑雾吼叫。“不!不!”欧文尖叫起来。
这一夜他有很多梦,这是其中之一。
他睡得不好,一是因为脑癌,一是因为他不习惯与他人共享一张床,比起柔软的床,冰冷坚硬的浴缸才是他喜欢的。他暴露得比之前更明显,他的平庸和普通都袒露在迈克尔的面前。等迈克尔发现他的平凡是一种常态,他就会把他扔掉。
我不想被扔掉,欧文在心中祈求,上帝啊,我无法保持这样的关系,我会把一切都搞砸,毁掉迈克尔对我所有好的记忆。
他侧躺在那张大床上,远离迈克尔,睡睡醒醒,感到自己可怜极了,他应该把自己塞进家里,塞进暗房,去拍摄一些东西,用他人的映像承认和肯定自我,也应该冷静地等待死亡。
如果在他死亡之前,迈克尔就厌倦了他,抛弃了他,他会在心痛中死去。倘若有灵魂,他就会是个蓝色的心痛的灵魂,可能像《鬼魅浮生》里一样,头罩一条床单,在地下室站着,一直站着。直到迈克尔走了几十年、几百年,直到人们把房子推平,将地下室填满。
要是我真的变成了鬼魂———他自怜自艾的思路突然跳到一条更轻松的道路上———要是我真的变成了鬼魂,我不会做出恐怖片里的事,不会报复谁,不会把屋子里的新住户杀死,我只会站在原地,可能再偷点恐怖,人畜无害。
他在轻松的幻想中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天还是没有亮,欧文动了动脚,链子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担心把迈克尔吵醒,好在他睡得很沉。屋子里夜晚的颜色让他忧心忡忡,他这样努力入睡,醒来依旧是半夜。
迈克尔昨天晚上向他彻底展示了整个家,这是一栋普通的屋子,有着普通的客厅、普通的餐厅和普通的卧室,“普通”是指,它看起来不像一个罪犯的家。但什么才是罪犯的家呢?欧文嘲笑起自己,谁能单纯从屋子的装饰上看出一个人是否是罪犯?
他对此感到深深的不安。
迈克尔向他展示了自己的家,这说明他希望和欧文构建新的关系,而新的关系不再那么密闭,它不再是狭窄的地下室,也就不再有任何屏障,欧文将完全暴露、全身赤裸,站在聚光灯下,面对唯一的评审迈克尔,展示他的平庸和令人讨厌的心不在焉。
然后他将迎来故事的终结,迈克尔杀了他或者抛弃他。鉴于他已经看到了他的脸,知道他是谁,他被杀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百。即使迈克尔表现出温柔、体贴的特质,他依旧是一个杀人犯。
或许我可以坚持到脑癌发作然后死掉的那一天,欧文想,我已经坚持了二十天,只要再坚持两个月就好。我得讨好迈克尔,他想,我必须表现得乖巧、安静、顺从。
谁的生活不是在束缚之内?他不害怕束缚,他害怕突然有一天,束缚消失不见。对于不完整的人来说,这是无法改变的命运——束缚。你独立生活很久,却依旧在心中感受那阵缺失,这缺失被深深掩盖,直到有一天被人敲响,你才想起,想起自己需要填补它的东西。人们的爱情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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