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一滴两滴,吧嗒吧嗒......。
晓玲抬头一看,姐姐已经泪流满面。
“姐,你别哭了,我不问了不问了。”晓玲慌忙小声劝慰,同时又有点兔死狐悲的感觉,姐姐是这样的命运,她只比姐小三岁离这样的命运也不远了。
晓瑜压着声音抽泣了一会儿,小声说道,“我想跟他说了。”
姐妹两个经常一起干活一起出入一起分享心事,不过多数都是晓瑜向妹妹诉说心事,而晓玲就是负责听。
她不懂,姐姐说什么她就听着,她只知道姐姐对她们大队的一个知青很好,对方生病帮他请假,有点吃的还说吃不了给他送去,前几天还用攒了好久的布做了一双结实的布鞋,但姐姐一直不敢送,想必这次是要送了。
她心里觉得这样不好,那个人也不好,姐姐说他斯斯文文的,读过许多书,很有文化,对人很有礼貌,总是笑眯眯的。
可她却觉得那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抬,一点用都没有,天天出工都不见人影,三天两头请假,说什么读书,读书不用吃饭吗?不干活怎么吃饭,不吃饭又说去读书。
姐姐跟他在一起以后一定很辛苦,嫁到x省更辛苦,据说那边比她们这边还穷,都吃不上饭的,她们最差的时候,粮食分的最少的时候也能煮点粥填肚子。
唉,哪边都不好!
“哦。”晓玲没再说什么,说了也没用,她就听就好了,反正姐姐也不可能跟那个只会读书不会干活的人在一起,也就不说了。
裴晓瑜似是给自己打气,轻声道,“我明天下工去找他,把鞋子送他,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想到以后自己将之与相隔百里地,她心中难掩酸楚,眼睛又蓄满了泪,最近她的眼泪特别多。
“哦。”晓玲复又低下头,看不清表情。
江素娥此时躺在西屋的炕上,却仿佛置身在一个蒸笼里,浑身都是汗水,全身粘腻腻的,她紧闭双眼,皱着眉头,唇边挤出几个字,“怎么阴间也这么热啊!”
迷迷糊糊的好像听到闺女在说话,可是声音又不太对,又听到死了的男人说话,脑袋翁翁的,声音就乱乱的,她想她应该是到了阴间了,可是怎么只听的到声音却见不到人?
她呼吸急促起来,突然坐了起来大吼,“大志,大志,在哪儿,在哪儿,啊!”
“怎么了,来了来了!”裴永志在外面听到里屋有声音,一激灵,跑了进来。
煤油灯点亮,江素娥眯着眼,准确无误的找到了刚跑进来把门口桌上的煤油灯点亮的男人。
男人高高瘦瘦,上身穿着件蓝灰色旧背心,看的出来已经洗过很多次,褪出的颜色,下身一条黑布裤子,清俊的脸上五官虽立体却给人一种淡淡的感觉,挺直的鼻梁、秀气的薄唇,最出彩的就是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比一般人的还要细长几分,眯着眼就总给人一种在笑的感觉,很温暖。
而此时那男人裴永志正一手拿着还在滴嗒水的团成一团的小衣物,另一手放下刚刚吹灭的火柴,一脸讪讪的朝她笑,“那个,还是点着点亮,要不太黑了,你咋了?”
正说着,原来江素娥咧着嘴笑,眼泪却不自觉的淌了下来,哭中带笑,笑中带哭。
裴永志吓了一跳,他忙扑到炕边瞅着媳妇,想抱又不敢抱,嘴里不停问,“对不起对不起,媳妇你别哭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吵架,”说着他还一下一下的用右手捶自己的头,右手此时正拿着滴水的衣服。
一时间满头的水,水花四溅,又溅了江素娥一脸,泪水和洗衣水混合而下。
裴永志更忙张,又忙道歉,又忙着找干净的手巾给媳妇擦脸。
跑前跑后,完全找不到重点,三个孩子在外面探头,一个也不敢进来问。
一块干燥的毛巾擦到江素娥脸上的时候,她认真看了看男人的脸,然后试探着用手摸对方的脸,十几年的老夫老妻,可怜裴永志被媳妇摸的却不会动了,昏黄的小屋内只有四目相对。
“哇,大志!”待摸到带着温度的裴永志的平滑脸颊,江素娥直接嚎啕大哭起来。
裴永志想这次自己一定是惹媳妇太生气了,他也不想的,可他又不知如何是好,不知所措的僵直着身子任媳妇抱着他嚎啕。
江素娥不知哭了多久,抽抽噎噎的终于开始打量这屋子。
她晕晕乎乎的确定,这里不是啥阴间,因为裴永志并不是没有呼吸心跳温度的阴间鬼魂,而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刚才她还用力的咬了对方一口以试真相。
而且这间房子她太熟悉了,她住了几乎快半个世纪那么长,虽然后面会有所番新,但是现在的土坯房似乎更亲切,因为这里曾经有她鸡飞狗跳,但却有温有度的生活。
当然,这是她认为的。
屋子很小,她身下的土炕就占了半间屋子,然后她看到了靠在门口墙边的废木桌子,上面只放着一盏煤油灯,最里面有一张大长方形桌子,放着两面两个成人巴掌大小的小圆梳妆镜,分别都有些生锈的铁制镜腿支着,其他就家具是没了。
哦,还有炕上放着两个大木箱,木箱上堆着两床被,是她们冬天用来盖的。
裴永志捂着自己被咬着一口牙印的右臂,无比安心的看着媳妇,“你饿不,大丫二丫都做好饭了,我端进来啊?”
江素娥愣愣的还在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哪还有空搭理什么吃不吃饭,毫无自觉的跟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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