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笑容。
“不是小苏。”他笑着摇摇头,“是燕西楼。”
燕西楼来了。
柳拂衣将他请入房中密谈,顾怀幽被屏在门外。她深吸一口气,面对万物将凋的初秋,拢了拢鬓发,感觉到一丝轻微的寒意。
,依旧是她所熟悉的模样。近午的阳光有些刺眼,令她不由得抬袖遮眼,忽然,目光凝在了前方的小桥流水之上。
那流水泛着粲然的金色光芒,仿佛有夕阳坠了进去一般。她夺步上前细看,水上片片金粉,混杂着……混杂着几不可察的鲜血,因为草木繁盛而屡受阻碍,所以流动十分缓慢。
认出这是沧海宫同门求援的密法,顾怀幽大吃一惊,下意识回头望了望那扇紧闭的房门,握紧剑柄,竟也不向公子禀报,便径自沿着这流水寻去。
沧海宫院落重重叠叠,那一脉流水四处分岔游走,顾怀幽不能辨别,只凭着本能往紧要的几处院落去找。而最紧要的院落,就是苏寂旧居的那一座。
无人。
苏寂三年未归,这院落仍旧洒扫如新。顾怀幽知道这都是公子的安排,咬了咬牙,沿着流水又去邻院,那是阎摩罗的住处。
阎摩罗的尸体,就那样横陈在庭阶上。
顾怀幽却毫无惊讶,冷静地走上前,长剑一挑将他翻了个身,便见到他背后干净利落的创口。
一剑致命。
那人与她说过,《既明谱》如若修至顶峰,便能练就世上最漂亮的剑法。
不需要招式,不需要战略,仅凭内息御剑,便能一击致命。
幽丽的眸子里渐渐泛起冷诮之色,突然反手一剑,刺向身后来人!
来人却也毫不慌乱,拔剑相迎,丁丁当当一阵脆响,顾怀幽甚至来不及辨别对方的身法,自己手中的长剑已被削去了一半!
“哐啷”一声,是那一半剑刃跌落在地。萧遗将血红色的长剑冷冷地架上了她的颈项。
“薄妆。”他的话音一出,她猛然抬起头来。
那一双时常是含情半掩的眼睛,此刻冰冷如刀锋。
萧遗不惊、不惧、无怖、无怒,声音依旧平缓,平缓如在讲经。
“善哉,今时今日,我终于能与你作一了结。”
作者有话要说:
☆、往来无相知
十三年过去了,而她的容颜,并没有很大的改变。
十三年前,杭州道上,她是受人欺凌的孤弱少女,抱着一把琵琶,雨打梨花般楚楚可怜。而他犹是鲜衣怒马不知愁味的年纪,顺手便搭救了她,带她回府,供她吃住,然而第二天,沧海宫便攻了进来。
里应外合,如此轻易。
于她,他只是她所执行的无数件任务中的一件,她完成了,领赏了,回头便忘掉了;于他,她却是毁了他一生的元凶罪魁,是他午夜梦回时矢志不忘的……仇人。
顾怀幽看着他的表情,嘴角微微一哂。
这是沧海宫杀手面对寻仇之人时的惯常神态。
“沧海宫自初创至今,三百余年。”她微笑道,“这样一个肮脏龌龊的地方,你可知它为何始终不倒?”
萧遗没有说话,执剑的手很稳,如他一线紧抿的薄唇,不曾有丝毫的变化。
“因为江湖需要它。”顾怀幽理了理鬓发,轻声道,“黑道需要它,白道也需要它。这个肮脏龌龊的江湖,需要一个地方,来代替它完成所有罪孽、又代替它承担所有惩罚。”
“你是正人君子,心中只有除魔卫道——你这种人,倒也是罕见的。”她复冷笑了一下,“然而佛是阳面,魔是阴面,阴之不存,阳将焉附?这个问题,你可曾想过?”
“我想过的。”
萧遗安静地回答。
顾怀幽一怔。
萧遗抬起眼,眸光清如空野,她的面容投射在那双深潭一样的眼里竟然便没了踪迹,像是被浩淼无穷的宇宙所吸纳而去了。她没来由地慌了神,但听他又续道:“然而能救一人,便有一人的功德;能救一户,便有一户的功德;江湖如海,众生终须自渡,我本管不了许多,但尽心力而已矣。”
她呆了片刻,忽然又笑了。
午后的阳光渐渐隐匿,悲风汩起,她的笑容便散落在初秋的轻风之中。
“原来佛家是这么残忍的。”她笑道,“沧海宫以刀剑杀人,萧公子以佛理杀人,敢问有何差别?”
萧遗的瞳孔骤然一缩,好像被她冷酷的话语所刺中,又渐渐地焕发出冷冷的光来。
“有差别。”他说,绯红的剑刃又递出半分,“至少,我问心无愧。”
顾怀幽滑步飞退,沉渊剑嗡鸣着直追而上,萧遗的身形纵逝如风,只闻得袍袖带风猎猎作响,而她已再入彀中!
顾怀幽脸色惨白——“《既明谱》!”
萧遗未置可否,而斜刺里倏忽掠出了另一柄长剑!
那是一柄带血的剑!
人,如同附在剑上的魂。
顾怀幽口吐鲜血,再定睛望去时,那厮杀的两人几乎都消匿了行迹,只有那两柄剑,犹在半空中纠缠交击。
小庭林木哗然作响,狂风忽起,似要落雨的天气。那金铁互击的声响顾怀幽早已听惯,然而此刻却不知为何令她恶心作呕——
这是杀人的刀剑,这是杀人的声音!
不管为自己找了多少借口,杀人者的罪孽,终究是不能饶恕的吧?
能救一人,便有一人的功德。能救一户,便有一户的功德……
内伤激荡肺腑,对着这阴沉欲雨的天色,她忽然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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