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节上坟出了这门子事,很快就在邻里之间传开了,而且越传越广。
陈大夫自打那天被送到家,就再没从炕上下来。但他没死。他没有得上狂犬病,只是被狗咬得毁了面容。好在他那婆娘还算有心,天天给他敷药熬药细心照料,虽然已经不能恢复以前的样子了,但伤口还是慢慢好了起来。
不过陈大夫随着伤势的好转,神智却出了问题。
那天狗栓去陈大夫家给他送养病熬汤的羊肉。狗栓看着陈大夫残破的脸正皱眉头,陈大夫突然当着狗栓的面就黑狗黑狗地喊起来,并且站起来在炕上胡蹦乱跳。
陈大夫对够栓说,你是黑狗,你这条黑狗,来呀,来呀,你咬我!
狗栓说,我是狗栓!
陈大夫却对他说,你是黑狗,你是公狗,你这不要脸的公狗。
陈大夫的话有点让够栓来气,但他现在是病人,想发作也只好忍住了。
一会儿陈大夫又突然嘿嘿嘿傻笑起来,嘴里又说,谁是艳红,谁的老公是艳红,你妈个巴子。我要找艳红他老婆算账去。说完只穿着裤头,跳下炕来。
狗栓没想到他会跳下来,要把它拉住,他已经跑到了院里。不料他跑了两步,左脚踩到一团鸡屎上,摔了个仰面朝天。那片地儿一群鸡刚在叼啄一群蚂蚁,拉了一地屎,陈大夫刚好跌倒在上面,身上就又粘了一身鸡屎。
陈大夫的老婆正在厨房里做饭,见陈大夫这个狼狈样,只好叫够栓帮忙死拉硬拽,把陈大夫拉住,弄干净了身上的秽物,再把他弄回到了炕上。
上炕的陈大夫看见老婆又说,你是谁,你这条老黄狗!
陈大夫的样子令他老婆伤心不已,开始呜咽抽泣起来,边哭边说,这可咋办呀?前两天还只是伤口疼,今天咋就成这样啦?
狗栓说,姨你别急,说不上过两天就好了!
陈大夫老婆说,这几天他都不喊疼了,还一个劲儿地笑,你看今天就这样啦,这病怕是麻烦了!
狗栓说,不会不会,你别担心。
狗栓说的不对,自那天陈大夫开始犯病,以后就天天那样了。结论很明显——陈大夫疯了。
随着伤势的好转。疯了的陈大夫家里也不呆了,穿着根本洗换不急的脏衣服天天在街面上又跳又唱,说着胡话晃荡。
陈大夫看见穿黑衣服的就叫黑狗,看见着浅色衣服的就喊黄狗。甚至看见老黄牛也叫黄狗,看见黑鸡婆也叫黑狗。
邻居们都让着陈大夫,行人也躲着他。但陈大夫不让人,他也不躲人。只要是让他碰上了,就要纠缠一番。
那天陈大夫跑进羊肚子张的肉铺,竟然把自己的破布鞋扔进了煮肉的大锅。羊肚子张要生气想了想也忍了。羊肚子张把陈大夫的破鞋用罩子打捞出来,扔到他的面前,叫他赶快回去。幸好当时没别人,要不谁看见了传出去,哪谁还吃他的肉喝他的汤呀!而陈大夫却用手里拿的棍子把那只从肉锅里捞上来的破鞋挑上,举起来转呀转地玩起来。
那天陈大夫晃荡到一家人的院墙前,听见有人说话,爬上墙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大嫂上茅房呢,正撅着个大白腚在茅坑边使劲。陈大夫就喊开了,老黄狗呀你还在吃食呢?
那大嫂又羞又气,裤子都来不及提,抓起一个大扫把就把陈大夫打得跌了下去。墙不高,摔在地上也不妨事。人疯了,也就越来越经得起摔打了。
疯子的事总是又好笑又好气。还有一次,大中午的,全应想和老婆乐呵乐呵,两个人刚把衣服tuō_guāng抱在一起,陈大夫就疯疯癫癫地闯进来了,拿着棍子说,你们这不要脸的两条狗,我叫你们日,我打死你们。说着棍子就朝全应两口子的身上打。幸亏全应反应快,力气大,一把就把棍子给抓住了,又抓住陈大夫的一只手,只一拧就给转到身后把陈大夫压蹲在了地上,又一用劲,疼得陈大夫娃娃乱叫。全应穿上裤子,抱起陈大夫几步走出院子,一扔就把陈大夫丢在了地上。陈大夫嘴里骂着,全应把自家的挡门关死,任他在外喊骂也不再理会。
狗栓应该算个胆子大的人,但那晚却差点让陈大夫吓个半死。
那晚天很黑,伸手不见五指。够栓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听见远处有猫头鹰的凄厉叫声。狗栓这种叫声也听惯了,对他来说不以为然。可从茅房出来系裤子的时候,突然猛地一个人把他从后面抱住了。狗栓啊地大叫一声惊出了一身冷汗。狗栓吓得忙说谁?并用力去掰那人的胳膊。狗栓力大,甩了两下就掰开了那人的胳膊。两人离得如此近,狗栓看清来人竟是陈大夫。
狗栓说,陈疯子,你找死呀,半夜里装神弄鬼,你不怕把人给吓死啦?
狗栓的忍性真好,陈大夫黑天半夜这样吓人,狗他都没有打他。狗栓把们打开,用劲把陈大夫掀出老远。
夜很静很黑,疯子陈大夫嘴里一会儿唱着一会儿说着胡话,又向别的地方晃晃悠悠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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