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草民有一事相求!”
梅长苏吃了一惊,听他声音都在发颤,单薄的肩背也微微抖个不停,还道他要求自己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和声道:“你先起来。”
沈云亭抬头看他,眼圈已红了,又哀求似的唤了声“殿下”。
梅长苏向来就对他存着几分恻隐之心,这时心一软,说道:“你不必如此。但凡我力所能及的……”
沈云亭却破天荒的打断了他,大声道:“求殿下准许草民离开列将军府!”仿佛是为了昭显自己的决心,他努力提高声音,却因为喉头被哽住反而变得有些嘶哑。
说完他好像也被自己吓到了似的满面失措,毕竟他从来没这么大声和人说过话,更何况眼前是他最崇敬的、天神一样的凤王。
梅长苏没料到他的要求竟然只是离开列府,意外之余更加不解——因为从前几次见面以及列战英平时的言行来看,他二人相处得应该甚是投契。而列府中的下人自己全都见过,都不像是那种会背着主人欺客的势利小人啊。
“你当然可以离开这里,”梅长苏走到他面前微微弯下腰去,温言道,“你是列府的客人,又非签了卖身契的奴仆。只是我不明白……”他皱了皱眉头,还是决定问一问,“为何突然要离开?是这里有人欺辱你了还是……?”
沈云亭再次打断了他,脸色惨白地用力摇头:“不是,不是的!殿下您千万别误会,他们、列府上的人都待草民很好很好,是草民自己、草民自己……”
他大概是真的很怕梅长苏误解列府中的人,着急得几乎语无伦次,梅长苏只好出言宽慰:“我知道了。你慢慢说,别着急。”
沈云亭这才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小声说出想了好几日的说辞:“草民总不能一直在列大哥府上白吃白住。”
“你俩既已兄弟相称,那你想必也知道,战英定然是不会在意这个的。”
沈云亭轻轻点头:“列大哥当然不会介意。可我……虽然没用,但也是五尺男儿,若是连自食其力都做不到,那又有什么脸和他称兄道弟?”
梅长苏虽还是不解他为何突然提出此事,而且看起来情绪十分激动,但觉得他说得也没错——他一个成年男子,总不能在朋友家中住一辈子。于是颔首道:“你初到大梁,人生地不熟的,可有打算过如何自立?”
沈云亭咬住下唇,垂下头沉默了片刻才道:“草民识得几个字,也略会些算术,或者可以到酒楼茶肆或店铺中做个伙计……草民只要有口饭吃,有片瓦遮头,工钱不争多少,想来应该会有人肯雇我的。”
梅长苏听他这口气就知他对将来的生活其实没什么周全的打算。又想他十二岁便被卖入行院,没两年又被送进楚宫,可以说一直过着与世隔绝般的日子,他看着也不像j-i,ng明干练之人,真去市井中出卖劳力,恐怕要吃大苦头。
但他素知人各有志,也不去说什么“你这是何苦”的话,只缓声道:“话虽如此,但那未免太屈才了——你若愿意,我荐你到太乐署做个编罄如何?薪俸倒是不多,不过我们陛下不爱排场,时常不是微服就是命减乐,所以十分清闲。”
他料想沈云亭必不愿再入宫中教坊,太乐署既可让他一展所长,又是朝廷机构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常寺的人看在自己面子上也不会为难于他,可说是极妥善的安排了。
谁知沈云亭怔了怔,又向他深深拜了下去:“谢殿下。可是草民……草民此生,不愿再碰琴弦了。辜负殿下一番好意,求殿下恕罪。”
梅长苏听他声音像是已经快要哭出来,大感诧异之余又觉自己明白了什么——不是在列府受了委屈,显然对列府中人都十分感激,却突然要离开;说从此后不再弹琴,又难受得肝肠寸断的模样……
怕不是……牵涉到什么儿女私情吧?他脑内迅速掠过自己这两次所见的沈云亭与列府一干人等相处的景象,最后思绪停在他方才那句话,那声低低的“列大哥”上。
战英吗?沈云亭对列战英生了情愫?
梅长苏想起列战英刚刚才明言“还没遇到合适的人”,再看看背脊微微颤抖着伏在地上,仿佛要低到尘埃里去的的沈云亭……看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以这小琴师怯懦的性子,多半压根没敢对战英表露什么,便已经死了心了。
假如自己猜测不错,那沈云亭孤苦半生,大约这辈子头一次对人倾心就没结果,也实在可怜。
凤王叹了口气,俯身握住沈云亭手臂轻轻拉起,假装没看到他泛红的眼圈,也不再提弹琴,只语气平平地问:“你方才说你识字,还会算术。我记得先前听战英提过一句,你在教小满和立夏读书?”
沈云亭松了一口气,怔怔点头。他本来很怕梅长苏接着问他“为何不愿再弹琴了”——按照常理,多数人都会顺口问上这么一句的不是吗?
他不想欺瞒凤王,可是理由……一来他说不出口,二来怕是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或者是与列战英相对、为他抚琴的时光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他不愿把列大哥夸赞过欣赏过的琴艺用在别的人别的事上头,尤其不愿拿它来换取生计——那仿佛是对那些美好回忆的亵渎;
又或者是他需要给自己一个了断。一个让他彻底告别作为一个琴师、一个乐伎的过往,开始作为普通“大梁子民”的人生的了断。
梅长苏见他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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