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十五年,锦州城,秋。
细雨纷纷,街上行人匆忙,与大延其它地方的秋风萧瑟不同,锦州素有“沃野千里,天府之国”的美誉,故雨水常年丰沛。
一年中至少有八个月是在下雨的。
因此,在这靠天吃饭的年月里,锦州绝对当得上“天下粮仓”的名号。
城北的锦绣街是锦州城最繁华的地段,即便是秋雨绵绵,也没让这条街冷清下来。
而在锦绣街十分显眼的位置上有一栋府邸,朱漆高门,嵌兽面铜环,飞檐斗拱,就连门口的两尊镇宅石狮,都比旁的地方看着要威武些,
往日里,但凡路过这家大门口的贩夫走卒,叫卖声自会矮上三分,更别说今儿个一早,门口的匾额上就扎起了白绸,两边也挂起的白纸灯笼了。
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犯谢家人的晦气。
上至锦州都指挥使,布政使,下至平头百姓,整个锦州城的人都知道——
昨天夜里,谢府的三少爷,殁了!
锦州谢氏,并不是锦州那种土生土长,世代相传的高门府第。相反的,当家做主的谢文昌谢参政完全是个没根基的新贵,但锦州城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敢找他的不痛快。
至少明面上不会,只因为他姓谢。
谢氏宗族在大延王朝来说,那是绝对的公侯世家。
谢家祖先谢安在跟着太-祖皇帝起兵造-反前,仅是一介布衣,但太-祖善用人才,任贤举能,破格提拔谢安为帐下第一谋士。
事实证明,太-祖皇帝果真慧眼识珠,每晚两人就大帐中秉烛夜谈,定下一统天下大计。
后历时二十年,推翻前朝暴-政,荡平四海诸侯,九州尽握手中。
待坐稳江山,平定四海后,太-祖皇帝大加封赏有功之臣,谢氏以一介儒生坐得三公之一,受封一等国公爵位,世袭罔替,并赐丹书铁卷,与太-祖自起兵时就跟在身边的三员平起平坐。
谢氏与这三员战功彪炳的大将各领文武,史称“四国公”。
据说这还是谢安推辞的结果,太-祖原本是想封谢氏祖先一个异姓亲王的,但谢安推辞下拜道。
“安,不求富贵荣华,愿为国效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太-祖遂作罢,但仍把御笔亲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金漆匾额赐给谢家,可见谢氏一族圣恩眷顾。
锦州左参政谢文昌乃是现任谢国公的嫡次子,但他的地位十分微妙,因为国公府的嫡长子谢文睿并不是他的胞兄,他原为继室所出,可若单单是这样也就罢了。关键是他生母是个没福的,而老国公又命硬,至今共娶了三任正妻。
所以,现在坐在国公夫人位置上的人对谢文昌来说也是继母,而第二次续弦的国公夫人又争气地生下了嫡子,这样一算,谢文昌这个嫡次子简直尴尬的要命。
似嫡非嫡,要长不长。
好在谢文昌妻运亨通,正妻娶得是盛京寿宁侯府的嫡女孟氏,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后凭借岳家的裙带关系谋得了一个四品益州知府的位置。
也就是在人杰地灵,民风开放的益州府,谢文昌邂逅了谢瑜的母亲苏岚,益州豪商的独女。
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在尚懂得何谓良人的年纪,只看着对方是个老实本分的,又自己她许以海誓山盟,想来不会亏待她,便不顾家中长辈的激烈反对,毅然决然的要嫁给谢文昌做侧室。
十里红妆,锦服华裳,少不知,一朝嫁入公侯府,从此纯良是路人……
此时,流岚院,谢府偏西边的一个院子。
往常欢声笑语的地方,现在只余嘤嘤哭声。
正房里设了一处灵堂,布置十分简单,一口薄皮儿柳木棺材跟前仅摆着几根白烛,几个丫鬟婆子跪在火盆前,一边烧纸,一边哭灵。
这简陋的葬礼与谢府高门府第的身份有些不太相符。
啪的一声,上好的汝窑茶盏碎裂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到苏岚的身上,她却不为所动,仍旧跪在地上揪着谢文昌的常服下摆不放,哀求道:“老爷,求求您,让府衙里的仵作验尸吧,哪怕请个大夫来也好,瑜儿不能枉死啊——”
“无知妇人!”谢文昌呵斥道,一把揪出自己的衣摆,倒没有动手,终归是十几年的夫妻,他望着这张泪流满面的素颜,声音不由得稍稍缓和了几分:“你当我谢家是什么人家,若是传出去,不光我面上无光,连瑜儿地下也不得安宁!”
“若是就这么糊里糊涂的埋了,瑜儿才会死不瞑目!我亦枉为人母!好好的孩子,如何会失足落水,落水后又怎么能病得一命呜呼啊!老爷!”苏氏复又抱紧丈夫的大腿,“您如何能忘瑜儿为您在国公府,在父亲面前挣得脸面的时候!想当初瑜儿他三岁识字,五岁作诗,八岁便做了童生,这十年来锦州城里哪个不赞您一句教子有方!老爷,你难道往常对瑜儿的疼爱都是假的吗?”
苏岚没有其他法子,除了用哭诉来唤起丈夫对儿子的些许愧疚和怀念以外,她真的毫无他法,嫁入公侯府门方知商贾身份低微。
“妹妹这话可就不对了。”
端坐于另一边的正妻孟氏,抬手理了理云鬓中的两根光华流转的翡翠簪子,今天她身着素色云锦襦裙,首饰佩环也分外简单,但她却感觉比往日穿上那身诰命霞帔更加顺心,看向跪趴在谢文昌脚边的苏岚时,凤眸中露出一抹快意的怨毒,“老爷平日如何对三少爷,咱们这些深宅妇人也是有目共睹,既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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