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话语,步态雍容踱来的人,换下卑贱侍从装束,没有了嬉笑不羁的伪装,一身水蓝纹绣锦袍,烘托出天生华贵的气质,仪表非凡。
“你究竟是谁?“
“敝姓薛,薛庆余。”
勿需过多解释,薛,乃被覆灭的阎朝国姓,余庆,正是当初虞烨放过的少年,阎朝幸存的太子。唯一的不解,是虞烨思忆起曾经划下的十字记号,若是易容或戴着人皮面具,他还不至察觉不到。
落花剑狂怒疾刺向余庆,余庆抽出腰佩长剑,仓促应对。
虞烨早已算好,手中宝剑迎头一削,满以为凭落花剑的锋利,削铁如泥定然会断开余庆的剑顺势而下,怎知反是落花剑被荡开,撞到了自己臂膀。
璇现老人曾在密室告诉过他,落花本为一双,他手中不过雌剑。他如多造杀孽祸害同门,雄剑就会出现。落花宝剑,雄剑一出,雌剑只有雌伏,也即是他殒命之时。
余庆的剑,丝毫不逊他的落花,相交时传递出绵延之力,仿佛铸来专为克制落花。细细看来,那剑似一泓如水银亮若雪,正是去年行宫那夜,刺客用来涂抹药引他坠入陷阱之剑。
余庆脸上无伤,凭旋玑老人独步天下的医术,自然能够修复到天衣无缝。
怀里揣着张藻递给他的东西,一个金色面具,侵犯过他又害他不得自由的男人,每次出现莫不作为掩饰的金色面具。张藻与那个男人勾结,总能来无影去无踪的男人,对他的一切了若指掌,都不难理解了。
张藻与瞿君瑞临终的提示,加上这把剑,既使再不想去明白,可事实由不得他逃避。
第六个弟子,原来,这便是旋玑老人,他的师父,早已为他安排的结局?众叛亲离,众叛亲离……还真是一个适合他的结局。
“你的伤……”
“反正已经遍身是伤,再多一处,也没甚要紧。”
虞烨凄楚一笑,原来那个男人,给予他的全是谎言与欺骗,再多的伤,又怎抵得过心底的痛。
“我以为……那些都是别人的血。”碍于敌对立场,余庆踌躇言道。
一袭黑袍全被濡s-hi,若非细瞧,实难分辨细微破绽处泄露的伤痕累累。余庆怔怔地瞧着虞烨,眸光中渐渐溢出心痛的神情。
虞烨,至高无上的君王,手握生杀大权从来妄顾人命,还兼是他的仇人。他没有任何理由去同情一个像虞烨这样的人。但心口痉挛般的抽痛,再再提醒着他,他已经在同情,或许,并不仅仅是同情。
痛苦到想要碎裂手中伤害虞烨的剑,追悔莫及到情愿从来没有开始过复仇的游戏。可事到如今,敌对的双方,他已没有办法回头。
从那一刻,虞烨挥剑在他脸上划下血红十字,击溃虞烨,这个以血腥手段给他的家国带来灭顶之灾不可一世的帝王,已然成为他生存的目标。无论用任何方式,只要能让虞烨同样品尝到失去至亲之人无力挽回的折磨,最信任者背叛的愤恨。
腻在虞烨身边许久,杀死虞烨的机会屡屡皆是,他却不愿尝试。无心的虞烨,死亡不过解脱,他还没这般好心成全。只有使虞烨也拥有了感情,他才能将所有的屈辱,加倍还诸予虞烨这恶魔之身。虞烨越是荒唐,越是不得人心,对他来说越是称心合意,因为这正是他的目的。
自去年行宫回来后,他就心心念念不停地这样告诉自己,明知道虞烨挑选侍从的含义,还不顾张藻劝阻亲自潜入虞烨身边,甘愿接受虞烨对他的百般凌虐,也不愿假借他人,倘若真只是为了复仇,这个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复仇的游戏,不但伤害到虞烨,同样也将他拖入深不见底的黑暗,无法再分辨出当初毅然决然选择的道路,是否正确。
视线久久停留在虞烨脸上,余庆已看不清楚自己的心。
虞烨从怀里摸出金色面具,眩目的光芒,曾经迷幻过他太久。
梨花树下的井里,激起轻微水声,看着长久困绕自己的东西迅速沈落,强制忍耐,方能不淌下因目痛而浸出的水渍。
展露笑颜,虽然那个笑颜过于苦涩,但也终没太过难堪。
一直以为会是他的师兄们,一直期盼着会不会是因为爱,才对他做出不合常理之事。一直锲而不舍地追寻,想要揭开真相,结果这个真相,并非他所期盼,反而一个接一个地伤害了真心待他之人。
执意守护着他的师兄们,若非那个男人的出现偏偏扰乱了这一池平静的水,或许将是一个永远也不会察觉的秘密。
“那口井……可以通往密室的暗河……所有兵符都已在你手里,回京城,便可集结军队剿灭叛军……”
瞿君瑞弥留之际,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出最后的话语,对他来说,已无任何意义。为什么非要等到失去太多,才终于也懂得了心痛,而他依然一无所有。
他已不是天下的帝王,脱下这身束缚,才发现原本以为重要的,其实并不重要,如果可以重来,可以重来……他情愿用这一切,换取那怕些微的温暖,只是,他再也换不到了。
或许死亡,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解脱。
站立井畔的挺拔身躯,到了此时仍不屈服般的坚定,苍白脸色更映衬出绝美容颜,乌发在风中纠结,受到血污浸 y- in 的黑袍,随风飘飞……
余庆茫茫然地望着那个一晃而逝的落寞笑容,倏忽发现,虞烨,其实是比任何人,都要更加害怕寂寞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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