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璇忙起身,垂首道:“父皇先莫要生气,儿臣会将事情的始末跟父皇一一奏禀清楚。”她扶住皇帝:“父皇先坐。”
皇帝脸色十分难看,甩开她的手,兀自在榻上坐下,双眉高耸,扭过头面向透亮的窗。
“父皇,您是否还记得,哥哥跟您说过,青门已故掌门殷无念?”
皇帝回头看她一眼,漫不经心道:“就是拒绝了张守成的那个?”
“是的,父皇。”轻璇的轻睫微垂,掩住美目,“殷掌门,是我的夫君。”
她睁开略微酸涩的眼,将目光投向桌角的一束海棠,没有理会此时的皇帝是什么样的眼神。
“其实,哥哥怕你们生气,帮我隐瞒了一些事。我去到蜀地时,并不是与哥哥一起,那时我的身边只有陪我闯江湖多年的方湛。机缘巧合下,我们认识了殷无念,再后来,我随殷无念入了青门,成为了他的夫人。”她含泪笑看皇帝,“您别怪他这个女婿不懂事,不来拜见您,其实直到他为救我而死时,都不知道我是惠宁公主穆轻璇。所有的青门人,除了方湛,都不知晓这个秘密,我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千帆。”
“至于从军之事,我也要跟您说明。在您派遣十万朝廷军入蜀之前,蜀地还有十五万哥哥的亲兵,那时,我就已然参与了蜀地的军队部署和军政事务。甚至,在更早更早以前,哥哥还不是蜀王,亲兵军队还未组建,西境的二十万大军还不属于他麾下时,我就已经在帮他密谋部署了。
父皇,其实您也知道,哥哥在蜀地渐渐获得的一切,并不只是机缘巧合,而是一步一步的筹谋。他在离京后不久就后悔了,可他不能以逃脱者的身份回来,而应该体面尊贵地回来,不然他将永远得不到您的父爱,也会永远被太子踩在脚下。
他唯一不曾料到的机缘,便是在蜀地的青门府与我重逢了。那时无念刚去世,整个青门齐力推举我为代任掌门,我见到哥哥和令遥,心中激荡不已,听到他们所谋的计划,觉得若无青门相助,他们成功的几率很低,于是便带领着整个青门,用四年来的行动支持了哥哥,这也是为何从不与朝政有牵连的青门会鼎力帮助一个藩王的原因。至于方湛,他并不是青门中与哥哥最亲近的人,只是一直在帮我而已。”
“青门中有许多人,并非游迹于江湖,而是隐藏在民间,在茶楼,在布庄,在大户人家,在山区小城,当然,各地青楼作为消息流失最多的地方,也是不会少了青门人的。在青门,最厉害的消息来源之一,便是由青门女子阑歌掌管的一座娼妓坊,阑歌是我还未踏入江湖时就结交的一个朋友,我们交情很深,入了青门后,我跟无念说起她,无念便派人联络她,让她入了青门。
至于我跟阑歌的相识,又是另一段故事。那时我跟哥哥刚逃出平王府,就有官兵四处寻找我们,在逃出城时,我与哥哥失散了。那之后的一年,我一直在云岗镇一家名为‘莳花馆’的歌舞坊内。那段时间,整个坊里数阑歌和青鸾最照顾我,有一次老鸨曾让我去接客,还是青鸾帮我挡下、替我去的。再后来,青鸾死了,只剩下阑歌,我也在阑歌的帮助下离开了那里,父皇,那段时间真的很难,可是我还是过来了。”
皇帝的脸如同狂风暴雨前乌云密布的天,他闭上眼,压着声音道:“你的故事支离破碎,我没办法将你所说的这些,和从前的你、现在的你联系起来。你,给我从头至尾,好好地讲一遍,尤其不要放过和朝廷中人有关的任何细节!”
他轻轻咆哮着,轻璇有些恍然地看向屋外的艳阳天,那些昔年的经历,都如同隔世般遥远了。
当日下午,皇帝颁出圣旨,柱国大将军蓟崇罪行之恶,天理不容,将其抄家、流放、永世不得为官之罪改为砍头,蓟府亲眷皆枭首示众,三族内男子枭首,成年女子流放岭南,未成年女子没入浣衣局为奴,朝廷官员中听从蓟崇指使犯下大罪者,按案情轻重论,重则枭首,轻者流放,家眷同蓟氏三族。
一时间满朝震惊,太子势力集团风声鹤唳,太子本人更是多日称病不出,不少官员对此暗中叫好。伴随着蓟崇势力消失、太子势力被大大削弱的,是蜀王穆淳的如日中天。
客观而论,此时穆淳已拥有了足以与皇帝比肩的势力,即使是立时夺位也未尝不可,可就在此时,发生了一件令所有人措手不及的事。
皇帝病倒了。
许是多年纵欲享乐的积累一并发作,皇帝这次病得十分厉害,下不了床不说,还多半时间都在昏迷中,令穆淳和轻璇始料未及。穆淳除了与项颂良等人一道处理政事,其余时间都在乾明宫中,衣不解带地守在皇帝身旁,皇帝每每清醒,穆淳都急急问他感觉如何、需要什么。
与穆淳反应全然不同的,是一直忙于奔波的太子穆华。除了联络朝臣,以利相诱、以把柄相要挟,还派出心腹前往北境各国,以备万全。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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