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着身上的短裤说:“我换一下,把身上这件让给你穿。”
换好了衣服,我坐在窗前往外面看。窗外路面上有一排路灯,照得地面很亮。这一阵雨势小了下来,但是仍在地面上敲出一个个水泡来,就像宇航员的透明头罩,排着队往下水口涌。据说几百里之外,大雨过境,一片泽国。我现在大抵也是这个处境。
“我给你妈妈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你在我这。”叶春坐在床沿上看我,现在,他是我漫头大水里唯一的高地。“我刚才还给一树回了个电话,他下午也看到了视频,打你电话你不接,就着急忙慌地打给我了。他很担心你。”叶春说最后一句的时候,眼神关切,分明是把他自己的担心也加了进去。
“我现在没事了。”我冲叶春笑笑,“事情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了,何况我还有你们。”
“你知道就好。”他指指我头上裹着的浴巾,“我给你吹头发好不好?”
叶春的手真温柔,撩我头发的时候格外如是。我头发不算长,最长的时候也只是刚过肩膀,而我最近刚剪过,现在发梢就卡在脖子中段,搔得我痒痒的、昏昏欲睡。
“小时候冬天特冷,从大澡堂出来,回家那小一段路头发都要结冰!”他把吹风机关掉,拿浴巾轻擦我的头发,“那会儿洗澡都是我跟一树结伴,洗完我就跟他回你们家,互相揪头发上的冰碴玩儿。每回你看到了,就拿吹风机替我们吹,冰一化,水就顺着脸颊滴下来,特别好玩儿。
“我那时候就觉得,能被我爸妈找到真好,我不仅多了两个最亲的亲人,还一下子多了两个最好的朋友。后来大了一点,你就不跟我们一块玩了,一树还变得特正经,知道我喜欢你以后,总不大愿意搭理我。我那时候特别难过,觉得自己一下子把你们俩都给弄丢了。
“后来我发现,每回你爸发飙,你们就愿意跟我待一块。一开始我还挺高兴,渐渐才觉得自己这样特别不对:你们俩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看着你们难过,可是一点儿忙也帮不上,不仅帮不上忙,还暗搓搓地高兴。
“花花,我那时候就意识到:我不想做你们最好的朋友,我想做你们的家人。因为只有那样,我们才是一体的,我才不会因为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因为想得到一点跟你们的相处时光,就暗搓搓地盼着你们不好。”
我抬头看叶春,特别绝情地说:“可是我希望你不要陷进来,这样我难过的时候才有地方躲。”
“嗯,现在我知道了,”他松掉浴巾,很温柔地对我笑一笑,“这就是我跟一树的差别,你会跟他并肩面对,可你却在我面前松懈、软弱,因为你不用担心我会泄气,不需要时时刻刻激励我撑下去;因为你要照顾一树和你妈,但你只会依靠我。”
“叶春,你再抱我一下吧。”
我身上没有力气,可我好希望他现在来抱我,我一个人挺了那么多年,原来也是会累的。他把什么都看得明白,说得透彻,唯独不知道适时地停下来,抱一下我。我不想做大杀四方的许一横,我也想人如其名,特别俗气、特别没用地躲在谁怀里哭一下,哪怕就一下也好。
叶春终于俯身来抱我。高三他背我的时候,身体还很单薄,现在已经长出了男子汉厚实宽阔的胸膛,特别温暖。我偎在他温暖的胸膛里,终于如愿哭了出来,像我以前最讨厌的那种小女人。现在我才知道,有机会哭得像个愚蠢的小女人的人,有多幸福。
天亮的时候,我还偎在叶春怀里。我们像一对新婚小别的夫妻,不知疲倦地合抱了一整夜。他抽出右胳膊的时候,一路发出“呃……噢……麻了麻了……”的声音,我则揉着睡落枕的脖子,五十步笑百步。
“雨停了,我得去现场。”他皱眉看着我,满脸的难舍难分。我抬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学着电视里贤良的样子安抚他:“没关系,你去吧,工作要紧。”
“那你等我回来,忙完了今天,我请个假陪你回去。”
“不要,”我摇头,“还是让我自己去面对,你就安心做我的大后方吧。”
再次回到家的时候,我才知道叶春偷偷替我做了好多事。比如,他托人将省里的眼科专家请来给我妈做术后检查,向我父母解释了我打人的原因,安抚我妈好好休息养伤……
一树和果果也回来了。果果肚子很大,身体肿了两圈,特别憔悴,跟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判若两人。我不知道怀孕可以让人有如此巨大的变化,难怪她会情绪失控到那种地步。是我,我也会。
“姐,你回去上班,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许一树面色阴沉,一点也不复以前开朗阳光的样子。
“你们都回去吧,我来守着你妈。”一直不言语的父亲突然出面安排,连果果都吃了一惊。“警也报了,伤情鉴定也做了,还要像看贼一样看着我吗?你妈光低头就得低三个月,这三个月啥都不能干,还得要一个整人伺候着,你们谁能不上班伺候她?”他给趴在床上的母亲放松筋骨,面目和蔼得像三好丈夫。“我要照顾不好她,你们就回来告我,我去坐牢,也算了了你们的心愿了!”
“别胡说!”我妈趴在床上急道,“一树花花,我不起诉,你们也不准去告!”
“阿……阿姨。”
门口一个高个女人颤颤巍巍地叫人,大概是病房隔音太好,稀里糊涂地选了这么个尴尬的时间点进来。她提着一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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