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躺下,就见张斌站在门口,抻着脖子往屋里望,耿青城抹了把脸,蹑手蹑脚地带上门。
耿青城:“招了?”
张斌轻声道:“都在这里了。”
耿青城翻了翻笔录:“他说是正当防卫?”
张斌点点头。
“桥下一没目击者二没监控,这宋朝生脑袋还算灵光。”耿青城一目十行,猛地顿住了:“记不得被害人长相是什么意思?”
“这里,宋朝生的原话。”张斌打了个哈欠,强打着j-i,ng神模仿宋朝生的粗粝嗓门——
“警察同志,那女人浑身是泥,天又黑又刮大风,我哪能看清脸啊,要不是胸前还有两块r_ou_,我都不知道是男是女。”
“c,ao。”耿青城忿忿骂了声。
张斌跟着叹气,垂着头:“蛮城警方的意思是,把那孩子……”
耿青城干咳一声,打断张斌的话,推开一丝门缝,朝里看了眼,乐易还在睡。
“我知道了。”
傅文婷失踪后,乐易一直浅眠,但这一觉睡得安稳。睡梦中好像有个很可靠的人在身边,乐易不停地朝那人蹭,汲取一些温暖,醒来后发现自己几乎横在沙发上,天色渐明,耿青城仰靠在椅子上,双腿翘上窗台,废弃的花盆里堆满了烟头。
“还早,再睡会儿。”耿青城说。
乐易轻轻摇头,扯了扯睡得皱巴巴的衣角。
“不睡的话,”耿青城摁熄了烟,转过身来:“要不要和我去一个地方?”
离派出所往东不到百米的地方,一处老旧居民楼外,有个年轻男人等在门口。
“大清早的,也就你会使唤人。”男人没好气地抛来一把钥匙。
“谢了,兄弟。”耿青城稳稳当当接住,笑得一脸春风,抓住男人左手来了个亲密拥抱。男人似乎右臂残疾,t恤的袖子松垮着,胳膊直挺挺垂下,没长肩胛骨似的。
走进屋,日光灯滋滋亮了,这是一个小型的健身房,正中间悬着一个黑色沙袋,墙角有一台跑步机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器械。
耿青城捡起一副拳套,掂了掂:“没有儿童用的,我看你身型和成年人也差不多。”视线在乐易身上扫了一圈,“除了瘦了点,最近瘦了。”
乐易鼻头一酸,差点哭出来。
“右手给我。”耿青城解开拳套腕带给他套上,托起手肘,“像这样挥出去,直拳。”
乐易愣愣地,被耿青城带着挥出拳,沙袋纹丝不动。
“我先和你讲一些法律层面的东西,听不懂没关系,听着就是了,”耿青城站在他身后,抓起他的手腕带力,“你现在15岁,属于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
“我下个月就16了。”
“17都一样,反正是未成年,所以我必须和你说清楚。你要是有个其他监护人,也不用这么麻……”耿青城一拳重重打在沙袋上,“不用这么辛苦。”
乐易手臂一阵酸麻,耿青城没给他缓冲的时间,又抓起他的手腕:“我们当警察的,破案抓人还行,哄小孩就不行了,所以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人民警察依法执行职务,公民应当给予支持和协助。”
乐易面色一沉:“我不是小孩。”
“法律说你是你就是。”
“是需要我的协助吗?”
耿青城钳住乐易髋骨,带着他一阵凶猛的左旋右打。“你母亲的案子,现在有一些眉目,但情况不太好,你要有心理准备。”
傅文婷已经失踪了近一个月,‘不太好’像一计重拳捶在他心上,乐易手脚发软,麻痹的触感从胳膊蔓延到全身,蚊子似的嗡:“还……活着么?”
“我不确定。”耿青城苦笑,重重叹了口气,“这么说吧,在另一个城市,警察在侦办一起案件中发现了一批被害者,你母亲可能是其中之一,但是根据现有的线索无法证实身份,那边警方需要你的帮助。”
“在哪里?”
“蛮城。”
“那是哪儿?”
“你可以跟着我们去。”
“那……”那为什么还在这里打拳?为什么不立刻出发!
“听我把话说完。”耿青城松开钳制,缓慢走到窗边,半倚半坐地靠在窗台上:“我抽根烟。”
微弱的日光照进来,照亮耿青城半边严肃的脸。
“你知道警察最怕什么样的案子吗?j,i,an` y- in 掳掠?杀人放火?都不是……”耿青城深深吸了口,呼出浑浊的烟气:“最怕在法律的框架下,做了正确的事情却被视为罪人。那种憋屈,就是把黄河挖干了都装不下。”
“前些年,林城有个女孩失踪,警队一哥们查了两年才找到线索,女孩被人贩子卖到八百公里外的山里,那哥们千里迢迢跑去和当地警方一起救人,你猜怎么着……”
“不能理直气壮地执法。在当地看来,那就是警察来抢人,一群正经警校毕业、在警徽下宣过誓的大老爷们,大半夜像做贼一样去把人‘偷’出来。”
耿青城望向窗外,太阳在远处挣扎地爬起,天色远没有室内明亮。
“但还是惊动了村民,村民拿着扁担追出来,我那哥们为了保护女孩,挨了好几下,把女孩塞上警车就跑,开了几百公里才发现手臂没知觉。”
“胳膊被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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