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的常遇春,勾紫三块瓦脸,戴紫扎巾盔,穿箭衣,挂黑满,蹬厚底,手持大枪,雄威凛凛:
“晓夜趱行赴京地,仗骅骝,雄心盖世。
星光灿,月沉西。赴科场,赶趁相及。
要夺取,头名状第!”
整个沈阳大戏院,几乎要掀了屋顶一般的喊好儿声。
戏院里一些地头蛇们,对这几个年轻人本有疑虑,一场戏下来,都道一个“服”字。
“不愧是北平来的角儿啊!四梁八柱,都这么硬整!”
“哪里哪里,各位爷捧了。”白喜祥也很高兴。
唱到第八天,喜成社红遍沈阳城,上座居高不下,剧院经理点头哈腰地来找黎茂财,商量再续一周的约。白喜祥闻听,十分犹疑:
“见好就收吧,还是按原先定的,十八号回去。我对这地方还是不放心。街上真有日本人□□呀,听说还在城北操兵演习,局势太不宁定。”
“咳,这儿要是不宁定,东北就没有宁定的地儿了,”黎茂财不以为然:“您没听他们说么,这北面东面,各个方向,都是东北军大营,驻着十数万兵马,机枪大炮,要什么有什么,小日本再张狂,也不敢动沈阳一个指头儿的。有钱不赚咱不傻了吗,再续一周,玄青他们几个孩子可就红透了呀,回北平后都长份儿。”
“……好吧,好吧。”
于是十日约满之后,又续新约。十八日这场仍卖了满座,喜成社上下都十分兴奋,晚上完戏回到客栈里,一帮小子还叽叽喳喳聊个不停:
“听说他们这戏院传音儿不大好,后半场都听不清爽,平时很难满座的,咱们这可是破了天荒了。”
“是啊,我看后半场的人都挤在前面过道上看。有人说,白老板来了,就算听不清,光看身段,都值回票钱。”
乔双紫推开门吼:“睡觉!这都半夜了!明儿还有戏呢!”……
夜深,人静。沈阳的九月,冷热分明,正午时候大太阳照得燥热,到了晚上,却颇有寒意,月光冷清清的像是浸了冰水一般。客栈里睡的是火炕,但现在又没到烧炕取暖的时候,那冷炕头睡得,倒不如冬天舒服。不过,戏班孩子白天劳身费力,极是辛苦,一贯都是说睡就睡,什么冷炕热炕的也都将就了。
“轰隆,轰隆,轰……”
头挨枕头没多久,忽然传来隆隆巨响,一屋子人都惊醒了。竹青揉着睡眼,喃喃道:“沈阳这哪门子规矩?深更半夜的……”
邻铺的天青按住他,侧耳倾听一下,忙出门探望睡在隔壁的师父。白喜祥也醒了,乔双紫已经奔进来守在他身边,两人一起惊疑地挑着窗帘远眺:“外面怎么回事?”
“不知道,师父,三叔,您二位先别走动,我出去看看!”
各家各户的灯,一盏盏亮了,越来越多的人被炮声所惊,披起衣服走出家门,站在大街上张看。天青快步迈出客栈,仰头一望,他惊呆了——
一道道火光,照亮城北天空。来到室外,隆隆声更加震耳欲聋,那真的是炮声。天空中窜来窜去的,都是炮火的轨迹。
民国二十年九月十八日,沈阳城一夜无眠。
☆、第十四章玉堂春
十九日,天刚蒙蒙亮,喜成社弟兄们忐忑地在客栈等待消息,忽听得楼下一阵喧哗,几个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
“不好了,日本人打进来了!到处都是日本兵,打着膏药旗,扛刺刀,挨家挨户搜东北军!但凡看着像当兵的,当场就杀了,城墙上挂着人头呢!大伙儿赶紧逃了罢……”
白喜祥迈进弟兄们的房间,背着手,神情凝重:
“马上收拾行李,去火车站,咱们回北平。”
黎茂财跟在他后面进来,慌里慌张地说:“跟大戏院的约还没满啊!”
“黎爷,您觉得咱们现在还能唱戏么!”
“那,那戏份只付了一半,现在走的话,剩的一半就泡汤了!”
“都这时候了,钱重要还是命重要!我的戏份我不要了,分给弟兄们!”白喜祥一挥手:“快,收拾完了马上下楼!”
不一会儿,七个老少爷们儿,还有妃红,提着大包小裹聚在楼下。白喜祥一点人数,吃了一惊:“黎爷和吟香呢?”
玄青四下张望:“他们比我们先下楼啊。”
谁也不知这二人去了哪里,又不能把他俩扔下,众人只好在店堂坐等。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过去了,眼看着将到中午,街上一队又一队日本兵耀武扬威地走过,白喜祥急得心如火烧,在店堂里踱来踱去。
忽然,一个人扑进店堂,脚步东倒西歪,桌子都被他撞翻一张,天青赶忙起身扶住,定睛一看,竟是黎茂财。此际的黎茂财,已经不是平日笑眉笑眼的模样了,两眼惊恐地瞪着,满脸眼泪鼻涕口水汗水糊成一片,嘴里嗬嗬嗬不知在叫些什么,手脚全如烂泥般稀软,被天青一扶,顺着天青的手臂就倒过去。
“黎爷!您怎么了!吟香呢?”众人围成一圈,焦急地问。
“吟香……啊啊吟香……”黎茂财被天青架着,嘴里依然乱七八糟地哼哼。乔双紫端来热茶,灌给他喝了,众人又揉胸口又擦汗地伺候一番,才使他逐渐宁定,结结巴巴讲出一番事情。
原来黎茂财到底不舍得那未结帐的戏份,趁着白喜祥不注意,出门赶去大戏院,心想着若能把钱结出来,正好自己悄悄收着没人知道。下楼时候正遇着柳吟香收拾完了坐在店堂里,随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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