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都吓了一跳。
虽不是什么贵重物事,毕竟是一片心意。
“我倒觉得好吃。”他笑着说。
她的脸越发红了。那时年少任性,初见未来夫君时言语失当,兴致勃勃地说什么吃食。
“过了正月让御膳所再做些吧。反正会做了。”他笑嘻嘻地望着她。她低着头,发辫垂在唐衣后领的白绫上,黑得触目惊心。领口露出一抹肌肤,细滑白皙,和白绫几无区别。他突然想起手指划过她身体的触感,温热柔软,又像新捣出的年糕一样瓷实。
这想到哪去了?他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在褥子上坐直。御三家御三卿该到了。虽然并不想见,但该见的人还得见。
尾张、纪州和水户合称御三家,当主都是五旬老人了。有德院立了御三卿,他们觉得被抢了风头,从此见将军时总是淡淡的,似乎受了天大冤屈。毕竟德川一脉,将军家治也不能计较太多。御三卿的田安家、一桥家当主都带了世子来,田安家的世子治察长得和他父亲德川宗武一模一样;一桥家世子治济倒是面目英俊的孩子,只怕以后也是fēng_liú人物。
三家三卿在御座间里一字排开,依次说了些吉祥话儿。他满面笑容地敷衍了,带他们一起去御佛间。御佛间里并排放着十座佛坛,依次摆着自东照权现(德川家康)以来历代将军牌位。佛坛上系着注连饰,下面的白木膳台堆满了各色供品。
将军家治带着御台所依规矩拜了先祖,一行人又回了御座间。
女中们将若水兑入银盆,家治和御台所面向吉位,略略抿了一口。若水是元日一早从大奥井里打上的第一桶水,据说可以消灾解难。
他是第一次主持元日仪式,觉得真是花样百出。瞥了一眼下首的御三家,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想必看得多了,早厌倦了。御三卿倒神态各异,田安家的德川宗武唇上带笑,也许是错觉,他觉得那笑里带了几分讥诮。宗武是四十五岁的人了,看上去比实际年岁更老些。一桥家的德川宗尹刚满四十,还像三十出头,长眉俊目,标准的美丈夫。清水家的德川重好倒老实,毕竟年纪还小。
女中送上了屠苏酒。本该由世子领头喝,他领头喝了十余年。如今他做了将军,可惜没有世子。一瞬间脸上露出落寞,旋即用笑容盖过了。御三家御三卿依次饮过,女中们运来桧木三方台,赤白两色年糕各五枚,错落有致地堆在三方台的雪白小杉纸上,中央饰着用带纽结起的青松与梅枝,年糕边上散放着胜栗、香榧和甘橙。又一波女中运来新的三方台,上面放着圆形年糕两枚,菱形年糕三枚着两条干海带,用带纽结在年糕边。
都是新年特有的吉祥物事,只是看着玩,谁也不会下箸。德川宗武对儿子说了什么,儿子瞪大眼睛,一脸好奇地盯着甘橙瞧。甘橙是肥后特产,熊本藩的细川家每年年末都会献上。熊本僻处九州,交通不便,莫说江户,整个关东都见不到肥后甘橙。
德川宗武当然见过的,毕竟出生不久就进了千代田城,成了有德院(八代将军吉宗)的次子。有德院原是御三家之一的纪州藩主,德川家祖训,御三家是将军本家,但不得参与政事,注定要做一辈子的富贵闲人。谁曾想七代将军德川家继幼年早逝,将军之位到了有德院手上。正是那一年,有德院的侧室古牟生下宗武,有德院爱若珍宝,说是带来好运的麒麟儿。
据说古牟面青体肥,是个丑女。将军家治扯起嘴角笑了笑。不管古牟如何,至少德川宗武长得端正,而且——从小就有才子之名。
这都是上一辈的事了。毕竟宗武是九代将军家重的异母弟,他的亲叔叔。
但有些事是忘不了的。海浪冲上沙滩,总会留下些东西,张牙舞爪的海蟹,模样奇诡的贝壳。人也一样。千代田城里发生的所有事都会被记录下来,变成白纸黑字。人的记忆会模糊,可那些记录还在,被牢牢锁在一间屋子里,将军随时可以调阅。
如果不是看了记录,他可能永远不会明白,为什么父亲对德川宗武的恨意那么深。
父亲是有德院的长子,母亲也是侧室,纪州藩士大久保家的女儿,名叫须磨。须磨生下父亲后再次怀孕,不幸难产,母子双亡,丢下年仅两岁的父亲。有德院对幼年丧母的父亲很是爱护,可四年后,侧室古牟产下了德川宗武,一切都变了。
古牟和须磨是远亲,细算起来还是表姊妹。父亲和宗武不单单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母方的血缘也接近。
有了这层关系,只有更恨。这种恨最初源于羡慕,慢慢地,羡慕变成了烈火般的嫉妒,再变成不动声色的怨毒。像是密林里的水潭,看上去清浅,其实深不见底。到了午夜时分,一串串细密气泡从潭底幽幽升上来,毒气蓄满了,必须向空气里散去一些。
父亲身体孱弱,连话都说不清楚,这怨毒想必浓得化不开。
德川宗武十四岁举行元服礼(成人仪式)。按照武家规矩,元服的少年要剃去额前刘海。有德院疼爱幼子,亲自操刀剃发,这拳拳爱子心,当时在场诸人都看得呆了。父亲当时是什么感触?父亲元服时负责剃发的是会津藩主松平肥后守正容,也是首代藩主保科正之的第六子。对将军家来说,保科正之是不姓德川的亲骨肉,幕府对会津藩的信任也非同一般。可会津藩主虽然不差,父亲更想让有德院为自己亲手剃发吧。
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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