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宝一番话何尝不是让祖公略感到意外,凝住神行,只看着她,无话可说。
善宝亦不知该说些什么,久别,两个人就这样黯然相对,良久,还是小皇子咿咿呀呀的叫声把二人惊醒。
祖公略负手在地上踱步,看似漫不经心的问:“你喜欢苏摩?”
这个问题实在尖锐,说不喜欢,那为何要嫁呢,说喜欢,祖公略一准认为她是在说气话,他这个人,有时还是很自负的,借着逗弄儿子拖延了点时间,然后模棱两可的道:“嫁或者娶,不过是两个人合在一处过日子,喜欢,缺是这世上最奢靡之物。”
祖公略住了脚步,挑眉看她,不大明白她后半句的意思,又不好细问,只过来将小皇子从善宝怀中接过来,以天子该有的威仪道:“你可以走了。”
善宝微微一愣,兴师动众的把自己宣来,却只说了三句话,最后这一句还是赶自己走的话,而有用的话只两句,圣意难测,古来有之,不曾想祖公略那样翛然是一个人,而今也变得如这春日的天气,早上风晚上雨,波谲云诡。
抱着儿子亲了又亲,然后含泪一步三回头的出了翠岫宫。
外头早有宫女太监候着,硕大的伞擎了过来,轿子也贴近门放着,由宫女扶着上了轿子,善宝忽然想起什么,从身上摸出一个香囊,掀开轿帘递给恭送她的张四合道:“这个是我给小皇子做的,贴身放着,蚊虫不叮咬,天越来越热了,得防着。”
张四合双手接了过来,又说了句“恭送娘娘”,看着善宝的轿子顶着风雨走了,他这才转回身进了翠岫宫,把善宝送的香囊呈给祖公略:“善氏说,天越来越热了,在殿下身边放这个,防止蚊虫叮咬。”
祖公略淡淡的扫了眼香囊:“交给秋蕙罢。”
秋蕙,东暖宫的掌事宫女,那些照顾小皇子的乳母宫女悉数归她管制。
张四合应声是,拿着香囊转身想走,突然祖公略瞧见香囊上有几个字,喊张四合:“给朕看看那香囊。”
张四合只好又把香囊呈上。
祖公略也不接过来,小皇子有点困,他很少抱,更不会哄,只是小皇子已经将头偎依在他怀里,他就学着乳母和宫女的样子,轻轻拍着儿子的后背,没有多余的手来接香囊,只看那上面的几个字:春还在,人未走。
想是绣的急,针脚粗疏,字体倒是娟秀中透着霸气,祖公略熟悉这是出自善宝之手,拨云见日般,他霎时洞悉了善宝的心意,舒朗一笑,朝张四合道:“去罢。”
张四合糊里糊涂,转头回来时偷着把香囊看了又看,没看出什么端倪,可是皇上为何笑得如此开心?不懂也不能问,只是没走几步突然又给祖公略喊住:“给朕再看看那香囊。”
张四合如坠五里云雾,这香囊有点邪气,不然皇上为何一看再看,他重又回来,恭恭敬敬双手呈给祖公略。
半晌,只听见祖公略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像是有什么梗在心头不得畅快的呼吸,原来,他发现香囊的另外一侧还有字,这几个字像外头那轰隆隆的雷哗啦啦的雨,打湿了他刚刚一腔子的欣喜,满心疲惫道:“拿去罢。”
张四合应着,出了翠岫宫,一个小内侍迎上前给他擎着竹骨伞,另个小内侍为他提着风灯照路,他借着微弱的灯光看那香囊,发现上面有几个字:碾作尘,香不故。
张四合自诩聪明,也揣摩不透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顶多算句诗词,为何突然龙颜不悦呢?
说到底,还是祖公略与善宝心意相通,方能明白善宝的用意,折杏相送,留言表白,这是善宝酬和给自己的,她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她给贬为庶民,就像是零落成泥碾作尘的娇花,心已死,香不在。
换句话说,善宝是表明要嫁苏摩的心。
而善宝,说到做到,答应春暖花开时节出嫁,等苏摩以中原人的礼节来求娶,她道:“我管着参帮和木帮,出嫁,也不能离开雷公镇。”
苏摩立时道:“横竖是假的,不离开就不离开。”
善宝也不忘替他着想:“你父汗和家人那里会不会说什么?”
哪有堂堂王爷娶正妻像娶个外室,既不回宫办婚礼,新娘子也留在异国他乡,莫说是王族,即便是坊间百姓家里也不能容忍。
可苏摩,仍旧迁就着:“我父汗根本不同意我娶你,说天下未婚女子何其多,而我要娶也得娶个公主郡主,至少也得有封号的女子,你是庶民,还是弃妇,恐天下人会笑话,既然他不同意,我也没必要带你回去,省得看他的脸色。”
莫离可汗实实在在没说过这些。
善宝信以为真,歉疚道:“要不,算了。”
苏摩昂然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怎么能算了,明天我们拜堂成亲。”
善宝忽然想起,锦瑟说,明天是祖公略带着小皇子回銮的日子,她踟蹰着,最后下了决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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