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旭听了这话, 打扇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他是个微不足道的奴仆,不关心外头那些所谓的家国大事。只看着眼前之人, 黑亮的眸子盯着安戈不再欢脱的脸,心里也跟着他沉了一截。
安戈笑着,笑容分不清甜苦, “猴哥就是猴哥,从我见到他到现在一直没变过,一直这么厉害。”
“老爹说,看人得看眼睛。猴哥的眼睛, 没点功力的人是不敢跟他对视的。就像盘踞虎山的豹子, 你知道么?伺机而动的豹子,他就算什么都不做,只看着你,你都会觉得浑身发毛,心里像压着石头。会不自知地产生一种,怎么说, 一种想要臣服在他脚下的错觉。”
“这样的人注定会是人上人。倘若出身高贵, 就会无往不利,倘若出身低微, 就会平步青云。”
“成大事,造大业, 这样一个史册会用满满一本书来写的人,不论是当今天下,还是过后百年,都有一群人点头称道,对他竖大拇指。”
安戈以往说起这些,眸中定是星辰烨烨,一副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男人厉害的模样。
但今时今日,心底深处却生了一股浓烈的恐惧,以及,些许自卑。
“他很厉害,对不对?”他说着看向小旭,表情看不出喜乐。
小旭谨慎地点头,打扇的手不自知地停了。
果然,下一刻,安戈便道:
“但我不是......我们,不是一类人。”
鱼饵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投完了,安戈手里空荡荡的,连带着心也空了。
“小旭,你知道我以前最讨厌什么吗?我最讨厌深宫大院,最讨厌宫廷侯门。我喜欢去山野田园,放自己用竹片和纸做的风筝,把手上的线都放完,再一下子剪断,让它飞到很远的地方去。
我们县城里有个穷酸秀才,跟我说这叫‘纸鸢’,可我就是喜欢叫它‘风筝’。因为风筝之所以能飞,能去天上看云,能将万里江山尽收眼底,靠的不是纸......”顿了顿,又道,“是风。”
“你知道我在断头台,看到猴哥的时候有多开心么?他甘愿为了我,冲破所有宫规,无视所有卫老头扣在他身上的枷锁。那时他是方羿,不是被条条框框束缚的永定侯。”
“你知道猴哥答应跟我隐居的时候我多开心么......你知道没有朝堂王宫叨扰他的时候我多开心么......你知道,我错以为我们可以一直那样下去的时候,有多开心么......”
“但事实不是这样,我们归根结底还是要回来......”
行至水穷,坐看云起,无丝竹乱耳,无政客喧嚣。怡然逍遥,宛如腾飞万里的风筝,好不自在。
但是风刮过了,也终有停歇的一日。
风筝飞久了,也有落地的一天。
到那时,二者只有各寻归属,各自安好了。
安戈不是气方羿,只是气命数。
他与方羿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性子野,脾气急,只适合在山野乡下,做个混日子的俗人。但方羿不同,他有能力,有抱负,是能挑起一国大任的肱骨之才。
他们若要在一起,二者必有一个要妥协。要么,方羿陪他归隐,乘舟泛于镜湖之上,只羡鸳鸯不羡仙。
要么,他陪方羿长居庙堂,指点江山挥斥方遒,虽步步惊心却也留一世功名。
这两者并无是非对错,也并无高低优劣,只是老天喜欢作弄人,先给了他一个退隐江湖的美梦,再让他亲手将这梦破灭,怎么着,心里也会觉着不舒服。
得而复失,不如不得。
安戈与小旭说了很久,直至夜幕四合,管家来催他吃饭。
他没胃口,加上方羿又没回来,索性转身去了卧房,让管家将饭菜分给守夜的暗卫。
摊开巴掌大的布片,开始收拾行李——方羿登基之后,他们断是要搬去王宫的。
那时候,或许又要面对一堆忠臣的舌战,让方羿赶紧娶个女人,开枝散叶,给容国留后。
说不定还有人讨伐方羿残忍,指责他不该屠杀卫匡民。
唉,事情很多,问题也多。总之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收拾行李的期间,云舒君带江仲远来过,还问他是否“心情不爽”,要不要叫人把饭端卧房来吃。
“哎,不用了,我要是饿自己回去厨房做。”
江仲远看他把包袱收拾得满满当当,又拿来一只箱子,将衣裳一件一件往里扔,心里好奇着问:
“侯夫人,您这是要去哪儿?”
安戈理所当然地答他,手里的活并未停下,“去宫里啊,国不可一日无君,登基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吧?到时候肯定要搬去宫里住的。”
江仲远将他的话在脑子里转了个山路十八弯,恍然明白,“您这是哪儿跟哪儿啊!侯爷他不可能——”
话没说完,便被一旁的云舒君打断:
“——侯夫人考虑的是。若是侯爷登基,你们日后断然是要住到王宫去的。所以你也不能光收拾自己的衣物,得空的话,也可以帮侯爷收拾一二。”
说到这里,安戈的心情更是一落千丈,索性扔了准备叠放的衣物,一屁股坐在床边晃腿。
“干嘛我给他收拾,他自己没手么......”
云舒君莞尔,道:“也是。侯爷昨晚一夜没睡,今日解决了青龙门的事态,又紧接着与三位亲王联合会谈,接着又召了朝中所有二十年资历以上的老臣,以致现在都还没回府。想必身子已经乏透了,便在王宫歇了,今晚不回来了呢。不收拾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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