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若书长长地哦了一声,声音飘忽,时远时近,“对,认识得久确实也算是故人。”他顿了顿,发出一声诘问,“那霍邦呢?”
方羿道:“自然也是。”
封若书冷笑,眼神轻蔑,“方羿,评判‘故人’的不是时间,是感情。霍邦对你而言,顶多算已故之人,却万万不敢在你这摄政的永定侯面前称是‘故人’。”
方羿的眼睛动了动,“若书,你我误会太深,我再解释辩驳也是惘然。但既然是我们二人的私人恩怨,你委实不该把这么多人牵扯进来。”
“怎么?动了你的江山,坏了你的宏图,不甘心了?”
“我自始至终,从没有称王之意。”
说句不好听的,若他有半点这意思,容国江山早就易主了。
“你是不想称王,你想挟天子以令诸侯,蒙骗天下万民,错以为你没有犯上作乱。这比直接造反,更龌龊。”
说及这里,封若书阴鸷的眼睛染了恨意,只是这恨意烧得太久,他已然习惯了。
“方羿,其实你就算登基也没关系,独揽大权也不要紧。霍邦与我在一起时,我已经所有的牵绊都放下了,你的能力,完全能够胜任一国之君。我与他隐居山野,退出朝堂纷争,已全然不做理会。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霍邦下手!
你对大王下手,我权当你为父报仇,有怨报怨。你对王后下手,我权当你为小安出气,斩草除根。但霍邦如何?他毕生最崇仰的人便是你,他一直说自己是腐草微萤,你是青空皓月,他说,这辈子都想成为像你这样的人。一声军令下达,千军万马破阵而出,将敌人杀得片甲不留。
可你对他如何?当日那些杀手报上你名号时,我自是痛心疾首,但你知道霍邦么?他心中那尊挥斥方遒的神陡然坍塌,他崇仰了一辈子的青空明月坠下山崖。你告诉他,他尊崇了一辈子的人,其实是个杀人如麻的魔鬼。你知道这多可悲么?”
方羿瞧着他眼中的恨,定定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霍邦跟随我多年,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若书,你之所以不信,缘由只是——你本就对我心存怀疑。”
封若书偏执的身子愣了愣,没有立即说话。
确实,霍邦死前是一直不相信的。甚至在奄奄一息之际,都还定定瞧着他,在嘱咐往后余生的空隙之间,还跟了一句:“军师,杀我们的人,断然不是侯爷,你莫去恨他。”
彼时,封若书只当是他不敢相信事实,进而萌生的自欺欺人。
现在,他也仍旧这样认为。
于是冷冷道:“方羿,你这样的人,让我没办法不去怀疑。但饶是我对你防范那样多,霍邦也还是没了。”
方羿往前了一步,厉声道:“他的死,我跟你一样痛心。”
“那你做了什么呢?方羿,你又做了什么呢?你自然可以说霍邦不是你杀的,因为你根本没有亲自动手,你只是轻飘飘下了一道命令而已。”他带着毕生的恨,一动不动盯着方羿,恨不得将他刺穿,“人可以不讲义气,但不可以绝情。”
方羿见他始终不信自己,于是转而道:“好,你不信我,但有个人的话你总该相信。”
“你指小安?我自然是信小安的,他不过是另一个被你欺骗的可怜人罢了。”
“不。”方羿却是摇头,“我是说——管瑶。”
“关她何事?”
“当日管王后死在我们刀下,管瑶恨我,也恨小夜叉。这样一个人,你认为她会帮我说话么?”
封若书将他的话想了想,明白了其中的用意,“你是想跟我说,派遣杀手的,是她们?”
“不错。”
方羿的话刚落音,封若书便恍然听到天方夜谭般,仰头陡然大笑,笑声凄厉,如被遗弃在雪山深处痛声哀嚎的幼狐。
他笑累了,眼角挂着一滴血泪,迟迟不肯落下,眸子轻蔑,却在须臾之间骤然划过杀气,咬牙道:
“想李代桃僵,也得看看你有没有命活到那时候!”
封若书本该在霍邦死时便殉情的,但他苟活到现在,掌握平教,掌握蛊术,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自己照镜子都觉得恶心。
他下地狱也无所谓,永世不得超生也没关系,只要杀了方羿,为霍邦报仇,他这辈子就算走到尽头了。
语罢,抬手一挥,他身后的千百教众便挥刀冲向方羿,如瘟疫般,火速将他包围。
方羿此行,一人一马一枪,尖端轻轻靠在冰河表面的长枪在日光中烨烨生辉,透着深冬的寒气,在地动山摇的脚步声中隐隐悲鸣。
他活动了一下握枪的手,捂着胸前的伤口又转了转手臂,对着虎视眈眈的几百个人,眼神逐渐沉寂了下来,缓缓抬起长枪在半空划了一个整圈。
呼!
空气被利器划破,发出裂帛般的嘶鸣。
一片雪花被汹涌的气流挂起,与长枪擦肩而过。气流刮过之后,又无牵无伴,飘飘然落下。
只是它落地的瞬间,风起云涌,杀气腾生。
“咴————”
御风一声长鸣,与主人心有灵犀般,冲向包围圈的一角,对着削铁如泥的明晃晃的刀剑,速度不减分毫。
马随主人,自然也不惧战场。
方羿紧握枪柄,待到马身与刀剑只差一尺时,长枪横向一切,那些兵器纷纷脱手而出,一连串的惊叫之下,离方羿最近的那十几人已然没了性命。
此时,拿着长剑的一队人直直朝他腰部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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