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也早已暗了下来。
胳膊实在是酸,眼皮也渐渐黏腻了起来。
这半个月来,每天半夜方得以回房睡觉,四更多就必须睁开眼睛赶去伙房干活,双鱼一直咬牙,就这么坚持了下来。
等着墨迹晾干的功夫,坐在椅子里,一阵困意朝她慢慢袭来。
往常,边上段元琛若在,双鱼再困,也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这会儿他不在。双鱼精神便也放松了些,眼皮又酸又涩,实在熬不住困,抬手揉了几下眼睛,不知不觉,人便趴在桌上竟睡了过去。
……
亥时。
段元琛依旧没回。双鱼也没醒来,仍趴在桌上沉沉睡着。
桌角那支蜡烛烧短,烛泪沿着烛柱不断滚落,渐渐盛满了烛台,最后溢了出来。
烛火光映照出了双鱼沉沉睡梦中的一张倦容。
她陷入了梦乡。
她梦到了自己幼时最后一次和父亲见面时的情景。
那时父亲要随朝廷大军出征。那个离家的清早,天还没亮,母亲便带着她送父亲出了大门。
那时候的她还年幼,但是那个清早时一幕,却深深地留在了她的脑海里,即便是在此刻的睡梦里,也浮现的那么清晰。
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那个早上,风吹过来很凉,长在宅院旧墙头上的几株野艾蒿枯萎了,一只灰色的小鸟停在边上。
父亲抱起她,亲了她的脸颊,他的笑声爽朗,现在仿佛还回荡在她梦里。
父亲非常慈爱,在家时,从不吝于表露对她的喜爱。亲完她,父亲把她交给母亲,说自己很快就会回家,让她不要牵挂。
母亲脸上含着笑,眼睛里却满是浓重的依依不舍。
父亲握住母亲的手,将她拉到了身边,当着边上下人们的面,抱了抱她,然后松开了。
母亲美丽的脸庞立刻爬满红晕,责怪般地轻轻嗔了父亲一句。
父亲笑了起来,最后摸了摸自己的头,转身跨出门槛,翻身上马离去。
他的背影消失良久之后,母亲还依然倚在门口望着他走的方向,迟迟不愿进去。
……
长大后,双鱼就很少哭。
但是现在,她却在梦里抽泣了起来,泪流满面。
她终于从梦境里醒了过来。
脸庞已经湿润了一片。
她睁开朦胧的泪眼,抬手想擦拭眼泪时,呆住了。
段元琛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此刻正站在桌前望着她。一双眉头微微蹙着,目光幽暗。
双鱼反应了过来,慌忙擦去脸上泪痕,飞快站了起来。
“殿下,我……”
烛台上的那支蜡烛燃尽了最后一寸烛芯,塌陷下来,忽然灭了。
屋里陷入了一片昏暗。
第17章
眼前突然变得漆黑,双鱼僵了片刻,急忙沿着桌案出来,凭感觉摸索着往侧旁靠墙的一个架子走去。
架上有个储了备用灯烛的匣。不想才走几步,脚却不小心绊到侧旁一张凳脚,没有防备,人便往地上扑了过去。
双鱼惊呼一声,下一刻,却发现自己并没扑倒在地,而是落到了一个臂膀里。
她发现自己被段元琛给托住了。
他的手从侧旁伸了过来,一把托住了她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上臂正压到了她柔软饱满的胸前。
隔着衣服,她仿佛都能感觉到来自于他臂膀的那种坚实和有力。
双鱼的心忽然跳了起来,脸庞也随之涨热,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段元琛仿佛也愣了一下,随即迅速就放开了她,人也跟着往后退了一步。
“你看不到,别乱走。”
他的声音在她耳畔随之响起。
双鱼在昏暗光线里睁大眼睛,模模糊糊看到他的身影朝着那个架子走去。
很快,书房里的灯火重新亮了起来。
方才被他臂膀压过的那片胸前柔软仿佛还残留着某种触感。心知他是无意,只是双鱼的脸不知道为什么却更热了,灯火亮了竟不敢看他,见他转过身,似就要朝向自己了,慌忙说道:“今日已经把楞严经的舍利弗篇抄完了。剩下的我明日再继续。不早了,殿下您早些歇了吧。”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转身便走了出去。
双鱼出了那间书房,快步回到自己住的地。
这段时间,六福知她必定要在段元琛那里抄经到临近半夜才回。起头一直熬着等她回了,自己才去睡。这几天白天干活实在辛苦,昨天晚上不小心在台阶上绊了一跤,摔了腿,叫了军医给打了夹板,也不能走路了,这会儿已经睡了。
双鱼简单洗漱后,从外间睡的已经死死的六福边上轻手轻脚走过,回到里屋自己睡的地方,爬上了床。
之前这大半个月,因为太过疲累,她每晚几乎是沾枕就睡,睁开眼便要赶去伙房干活,每天忙忙碌碌如同一个被抽打着不停旋转的陀螺,根本无暇去想心事。
只是今晚,或许是方才趴着已经合过一眼,或许是梦中回忆的幼年那一幕太过深刻,她竟辗转难眠,想着十年前便与自己天人永隔的慈爱父母,想着此刻不知情境如何的舅父和表兄卢归璞,又想着皇帝给的半年期限,如今已经过去大半了,只剩两月。即便自己能熬过段元琛口中的这一个月,一个月后,他到底是何态度,她此刻心里也没半点底。
倘若他执意就是不遵召命,到时候她该怎么办?
而她无法完成皇帝的命,舅父和表兄命运又将如何?
迷惘和愁烦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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