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陈错终于平静下来,抬起头哑声问:“校长,您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这个周末,车票已经买好了,我已经跟教委打了申请,再过两三个月他们就会委派新的校长过来,这段时间,你们得再辛苦一下了。”
陈错点点头,沉默着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刚抚上门把手,忽然问道:“校长,在这里教一辈子书,您后悔了么?”
老林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一瞬,随即道:“说实话,这几十年来,我经常问自己这个问题,为了所谓的责任和一腔热血抛弃家人,苦守着这所学校到底值得么。”老林声音有些发颤,但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值得的,人这一辈子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伴随着取舍,既然选择了,就必须一直往前看,不要回头,不要再去计较得失,坚持下去,把这件事做好,等到了生命的终点再回过头看,这辈子才算对得起自己。”
陈错心头大震,扶着门把手的右手轻轻颤抖,他强自镇定下来,转过头看着老林,目光柔和且坚定,“校长,这些年我一直欠您一句‘谢谢’,谢谢您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拉了我一把,给了我这份工作,让我有机会做我该做的事,谢谢,您放心,以后的路,不管再难,我也会坚持走下去的。”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
老林走的那天,四人到镇上的餐馆吃了顿饭,算是给老林践行。这些天,杨麟从陈错那里得知了老林的事迹。十年浩劫期间,老林和妻子作为知青来到玉阳县c-h-a队,后来辗转到了玉河小学教书。□□结束时,他们夫妻俨然已成了学校的顶梁柱,再加上大批教职工返乡,他们夫妻再一走,学校必定难以为继。那时,老林的妻子是坚持要返乡的,而老林却满腔热忱扑在学校事务上,不忍心看着学校因教师的离开而倒闭,便让妻女先行离开,自己留下来等新老师就位再走,这一等就是四十年。这期间,老师们来来往往,委派的,支教的,换了一拨又一拨,没有一个愿意长期留在这里,老林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时机离开,直到收到了妻子寄来的离婚协议书,才算彻底打消了返乡的念头。
杨麟看着老林咳喘着上了老乡的车,心里生出一种酸涩的悲凉,似乎透过那佝偻的背影看到了几十年后的陈错。不过,真到了那时候,陈错绝不会这样形单影只的,至少他身边还有个同样苍老的身影,两个老头互相搀扶着,踏着夕阳走过蜿蜒的山路,想想也怪温馨的。
三人沿着山路往回走,杨麟瞥了一眼身旁始终保持沉默的陈错,把手伸进了他的掌心,轻声道:“老林辛苦了一辈子,这回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陈错眼皮轻抬了一下,顺势握紧了他的手,默然点了点头。
“你们不觉得林校长走得太突然了么?”跟在他们身后的石修忽然开口,“校舍的事还没完全办妥,师资的问题也没根本解决,林校长为学校鞠躬尽瘁了一辈子,怎么会在这当口突然抛下他在乎的一切去养老呢?”
陈错听到这话脚步一顿,转头盯着石修,这话道出了他埋在心底,暂时被离别的伤感冲淡了的疑虑,此刻突然被提起,陈错皱着眉再次陷入了沉默。
“老林和家人四十多年没见,接到她们的消息当然顾不上别的了,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啊。”杨麟耸耸肩,没发现这事有什么异常。
石修眼睛盯着陈错,微笑道:“也许吧,我也就是说说,不管怎么样,希望林校长以后的生活平安幸福吧。”
杨麟狐疑地看了石修一会儿,这人脸上虽然时常挂着温和的笑意,可杨麟总觉得他那苍白如纸的面容就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隐隐散发着如芒刺骨的寒意,让人怎么都看不透,甚至不由自主地心生畏惧。
☆、祸起
老林走后,陈错从村子里雇了一名阿姨来给学生做饭,又在杨麟的逼迫下,雇了一名男老乡负责捡煤劈柴挑水之类的杂活,这样一来,陈错空余的时间便多了起来,一下课就被杨麟拽去晒谷场直播维系热度。杨麟的网店除了苹果外,又接连上架了核桃杏仁之类的山货,销量非常不错,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这平静的生活没过多久就被杨帆的一通电话给打破了。
这一天正是周六,上午十点钟,杨麟还在赖床睡懒觉,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杨麟迷迷瞪瞪地摸过手机,有气无力地接起来,“喂?”
“哥,哥,出大事了!”
杨麟费力地睁开眼,电话是他堂弟杨帆打来的,声音慌张焦急,杨麟起床气不小,皱眉打了个哈欠,“干什么咋咋呼呼的,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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