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多久他们这些人便组成了一支残队,扎进滇西潮s-hi的风雨里,试图穿过重重险隘,跨过怒江,到东岸去回归部队。
不过才二十多人的队伍每天都有人死,而每天又会遇到一些零落在各处的其他战友,他们不止要躲避日军,还要和密林里的蚂蟥、毒蛇,以及各种微生物病毒作战。
军医一开始都没注意到,连日的奔波和饥饿让他头晕眼花,每个人都面黄枯瘦,无暇顾及其他。直到孟希声觉出了端倪,把军医请了过来,翻开一具刚死不久的尸体。军医在查验伤口之后倒退十来步,吓白了脸。
疫症就此蔓延,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所有人包括军医在内,都无可奈何。
他们只能把身上的衣物烧掉,用仅存的一点消毒药剂清理伤口,把染上疫症端倪的人隔离成两队,用布包裹口鼻。
过江是所有人的目标,活下来是大家的期望。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江岸时,一支日军包围了他们。他们在山坳的y-in雨绵绵中和敌人作战了几天几夜,最后用尽了弹药,在日军所放的毒气里等死。
军医从远处滑进坑洞里到孟希声身边,孟希声正捂着嘴巴咳嗽,他的眼睛几乎睁不开来。这时一张防毒面具贴上了他的脸,他听到军医说:“快戴上!”
孟希声连忙把面具扣紧,军医使劲拍了下他的肩膀,又喝道:“逃出去!”
“你呢?”孟希声在面具后因为毒气刺激而流出泪的眼睛没能把他看清,只是对着他的方向问。
军医展开衣袖露出一片泛红的肌肤,他从前天便觉出自己染上了瘟疫,害怕被队伍抛弃,没有说出来,故意落在最后,和别人保持距离。
他活不久了,但他希望孟希声能活,算是一路扶持的情义。
孟希声被他推了出去,他听到对方在他背后不停地说:“别回头!一直跑!跑出去!”
靠着毒雾的掩蔽,孟希声在枪声中向死而生般地奔跑着,眼睛和脸都疼得要让他晕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到江岸的,在彻底昏迷之前,有人摘掉了他的防毒面具,探到了他的鼻息,说,他还活着。他得知了这个喜讯,却突然泄掉一路跑来的所有力气。
孟希声被拖上了一支竹筏,顺水漂流向了怒江东岸。
这天的天堑风平浪静,浑浊江水东流不止,在离开s,he击范围之后,那些追逐的人还不肯放过他们,踩着江水对他们开枪。
所有人匍匐在筏子上,奋力用手划水,直到竹筏终于撞上东岸。
云缅交界处的一个村落里,孟希声被抬进医院。
他吸入了不少毒气,在病床上苟延残喘。医护人员给他做洗胃清肠,他被折腾得死去活来。
因为伤口感染,孟希声当晚便开始发起高烧。过于痛苦的情况下,他倒希望自己能够昏迷,好过这样清醒地感知痛苦。
他被毒气损害的脸和眼睛被各种药水擦拭,每次那些药剂碰到伤口,都疼得他一阵抵触。
这种情况持续了好几天,直到他的烧逐渐退下去,而对疼痛也终于麻木。
医生告诉他,外伤没什么大碍,都已经控制住,但他的眼睛已经彻底损毁,包括脸上的伤,恐怕再不能痊愈了。
孟希声茫然了几秒钟,像不能置信。他抓住医生的手,恳求他把自己的眼睛治好,他要能看到,他要重见光明。医生安慰他几句,无奈地把手挣扎出来。
孟希声极少哭,这一生他哭的次数寥寥无几,他坚韧地在乱世里走过千山万水,揣着那份骨子里的光明。
可那天孟希声痛哭,眼泪流出来的时候,他的眼睛火辣辣地疼。他哭得那样大声,病房里的人为之侧目。
1943年,孟希声作为丧失战斗能力的伤员,和其他伤员一起被护送回国,在皖南的一家医院进行疗养。
他的健康几乎被磨损殆尽,身体极度虚弱,本来就不好的肠胃现在经常在夜里将他痛醒。
最糟糕的是,他的世界已经一片漆黑。
孟希声适应了很久,他摸着眼睛和脸上的伤,因为无法看见,都不知道自己现在长成了什么样。
有次一个护士说:“你以前一定长得很好看。”
孟希声听了,有点开心:“能看出来吗?”
“当然,”护士摸着他脸上的疤痕,叹息道,“去掉这些,你一定很好看。不过,”这个护士笑了笑,说,“你现在更好看。”
孟希声玩笑似地嘁了一声:“假话。”
护士一本正经:“有伤疤的男人更男人,更漂亮。”
孟希声以前对外貌并不看重,现在听到这话,却也很开心。
这间医院在皖南地区的咽喉上,孟希声询问护士,知不知道云城。护士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云城离医院也就一百多里的路。孟希声便知道自己没有猜错,云城就是在皖南的一块飞地上。
他没想到自己辗转一圈,竟然又回到了这里。今年他二十五岁,初到云城时他十六岁。和方无隅在云城相识一年,分别后相逢于南京,却依然在一年之后,再度分别,至今已有六年。那块停掉的表他始终也没摘掉,陪他经历了无数战火,陪他一次次地在困境里活过来。
孟希声颤抖地摸向自己的眼睛,他再也看不见了,即便他遇到方无隅,和方无隅一起走在人潮中,他也无法把方无隅叫住,与他拥抱。
这是让他无比害怕的事情。
半个月后孟希声申请调院,在九年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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