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迟脑海中不大清醒,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错杂记忆。他梦到曾经的往事,那些一分一秒都刻在骨头里的往事。
幽梦楼中锻炼过许多身体技巧,有些尚且说得出口,有一些则是给有癖好的达官贵人准备的。青春貌美的少年郎跪在女人们的身边,乖顺可欺,口舌工夫也都是一等一的厉害。迎来过往的人都是有官爵加身的皇亲贵胄,无论是哪一位伸出手,跪着侍奉的少年们都要任由她们探入衣襟,随意亵玩。
当时晏迟还小,被秦爹爹带在屏风外看过一点。被教导说,如果做不到最好,就要像他们一样,成为低贱的玩物。
玩物……?世上的每一个无可奈何之人,俱都是天地的玩物。
晏迟醒来时,头疼得很厉害。他缓慢睁眸,面前是宜华榭的陈设、昏黄的烛光,光线照过床榻边的纱幔,投下一团浅浅的y-in影。
他定了定神,见到对面的梨花木座椅上,殷璇穿着一身玄色长袍,发丝濡·s-hi散乱地垂落下来。
发梢在滴水,一点点地摔碎在木质地面上。她手畔放着一卷书和几本折子,上面用朱批提了几字,却又顿下,从中修改了一番。
晏迟无声无息地看了一会儿。一旁温过汤药进入屏内的阿青率先发现他醒了,连忙凑到榻边,道:“郎主,你、你还好吗?咱们把药喝了,我刚刚温回来,试过火候,肯定不烫的。”
晏迟抬睫看了看他,道:“好。”
话语一出口,才听出其中到底有多沙哑。他浑身抽痛得厉害,若不是腹中安安稳稳,他真要觉得殷璇要拆碎了这具身体,再把他不留一点余地的吞吃进去。
阿青坐到床榻边,刚想伸手喂他,动作还没进行一次,便被另一个人截过手中的药碗。
殷璇放下手中的册子,把奏折扔到案上,伸手接过了阿青手里的药碗,道:“你下去吧。”
阿青愣愣地看了一会儿,也不敢抗旨,可又不放心真的下去,便绕出屏风外头,坐在小桌那儿做别的活儿,做的三心二意的。
百岁正在箱柜边翻药膏,找了半晌了。静成也有许多事要做。屋里就阿青先伺候着,可却让陛下拦下来了。
殷璇接过药碗,试了一下温度,将汤药喂给他。见晏迟眼睫颤抖,没有太敢看过来,便故意向前坐了坐。
对面的人浑身一僵,捏着被子往后挪,身子骨疼得低低抽气。
“怕我?”殷璇心里非常没数地问了一句,她这时候已经有点回神了,看见晏迟难受,自然会心疼。可对方要是怕她,却又勾起一丝躁郁恼火来。
“……不、不是。”晏迟勉强答了一句,他倒不是真的害怕殷璇,只是身体下意识就往后退,这回硬撑着把药喝完,见殷璇将药碗放下,才稍稍松了口气,问道,“现下,什么时辰了?”
“你昏了一天了,太医还在外面侯着。”殷璇道。
此刻是后半夜,更深露重。晏迟觉得颇为兴师动众,便道:“……让人家回去吧,我没事了。”
“不。”殷璇看了看他,“太医待得越久,越证明你触怒天颜,已经受到了足够的惩戒。”
晏迟先是怔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这是治他的包庇之罪。也可以说,这是殷璇为了不再罚他而治的“包庇之罪”。
他慢慢垂下眼,口中的苦味未散,犹豫着问了一句:“……那、那司徒郎主……”
殷璇目光倏忽一沉,扯动唇角,道:“事情还不能到给皇室蒙羞的地步,已经处置了。”
晏迟茫然地看着她,半晌没回过神来。
“死了。”殷璇干脆利落地重申了一句,随后起身靠近他,见晏迟浑身发抖地往后错,才拧紧眉头。“你觉得不应该?还是同情心泛滥,觉得别人都像你一样可怜?”
晏迟从没有觉得自己可怜,他看向殷璇的眼底,说不出话来。
“一日两日,尚且可以说是断的不干净。一月两月,也算顾念旧情、尚未决断。可这么长时间下来,本就是视宫规于无物、视礼义廉耻、纲常lún_lǐ于无物。”殷璇盯着他道,“民间德行有失,尚且要浸猪笼、压石沉塘,难道这种事发生在宫闱,反要我从轻处置,大发慈悲么?”
“我的慈悲,只有你一个人。”
她伸出手,将晏迟抱进怀中,紧紧地抱住他,闭上了眼,低语喃喃。“卿卿,别怕我,不要害怕我……”
晏迟缓缓地抬起手,覆盖在对方刺绣着龙凤的脊背衣料间,低头抵着她的肩膀。
在她的心中,只有通透平和、上善若水的晏迟是值得垂怜的。其他人的悲剧,那只是别人的不幸。
殷璇的心,就像是布满尖锐利器的寒冰,触摸到的大多是冰冷的、残酷的。
只有心尖上的一点点,纤尘不染。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这章不知道说啥。
互相救赎吧。
没有你之前,她只是岁月长河、漫漫历史之间的一个名讳,生平只有贤帝二字。有你之后,她还有青史间的一段情,万古情衷,才知道原来风花雪月,有这样动人。感谢在2020-02-10 18:40:02~2020-02-11 16:44: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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