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苇坐在萧玖的卧室中,屏退所有手下,将孙呈秀和秦颂风叫来议事。季舒流不放心,披上一件衣服,也和秦颂风一起去了隔壁。
他和秦颂风并排坐在一个宽大的座椅上,虚弱地倚在秦颂风肩头,双目微闭,看上去好像睡着了一般。
他的伤痕虽然都被衣物挡住,脸色却挡不住,孙呈秀之前先走一步导致他独自面对险情,虽然并无过失,也难免心怀歉疚,小声问他:“你要不还是回去休息吧?”
季舒流的眼睛睁开一线,笑道:“没关系,靠着我们二门主还算舒服,只是要劳他费点力气。”
秦颂风听出他微妙的炫耀之意,只好面无表情,假作正直。
蒋苇心事重重,并未察觉年轻人们的玩笑,直接道:“后天就要审问上官伍,我给你们说说现在已知的情况。”
那天宋钢失踪,并非遇险。
除了西边的码头之外,洗心岛南边还有一个可容小舟出入的狭窄山口,宋钢巡视后山时,突然发现三个白头巾的年轻人正鬼鬼祟祟地从那山口乘舟离去,形迹十分可疑。恰好那里拴着几只备用的小舟,宋钢便带着寥寥几名手下跳上其中一只前去追赶。
——宋钢可用的手下屈指可数,远远少于岛上其余势力,这是因为他主管刑罚,杀戮很重,而且软硬不吃、无利可图,年轻一代很少有人愿意追随他。
他仅存的几名手下剑法还算不错,却不擅控桨,最开始几乎手忙脚乱,待得渐渐娴熟、将人抓住之后,又在那三个白头巾误导之下辨错方向,因此耽搁一日方归。
被抓的三个白头巾都是跟随上官伍多年的心腹。他们随身携带着吸髓搜魂,小船上还有一架梯子——被用来暗算萧玖的那个地道,出口开在海面以上很高,跳下去容易爬上来难,所以追杀萧玖的人想从山壁上那个入口进洞,就必需划一艘船、带上一架梯子。
原来秦颂风和萧玖走过的那段地道前半段步步危机,后半段却什么都没有,是因为原本要埋伏的人半路就被宋钢发觉,忙着在海上划船逃命。
除此之外,留在地道里的几具尸体也已经被挖出来,袭击萧玖的人,除了露过脸的老胡,其余全都是跟随上官伍多年的忠诚手下,老胡也在重压之下承认,他牺牲了女儿和自己,是想在上官伍夺得“大位”之后,给儿子赚一个好前程。
至于上官肆,虽然是吊死而非被人缢杀,却是中了mí_yào以后被人吊在梁上的,在“王宫”里投毒杀人终究不能天-衣无缝,被宋钢和蒋苇找到了破绽。
事实面前,上官伍再也抵赖不得。
蒋苇镇定地说出这一切,声音没有丝毫停滞,季舒流抬头看了她一眼,觉得她漆黑的双目如同两片深潭,表面一丝浅淡的水纹,隐隐透出潭底激流暗涌。
他感受到蒋苇深藏的痛苦,轻声道:“前辈……你只有两个孩子。”
蒋苇凝视着他,眼睛里掠过一抹水光:“我外祖父生前常说,出了人命官司的时候,心中放在第一位的,应该是公道,好人、坏人,活人、死人,乃至亲人、仇人,都应该用公道去衡量。而且,做母亲的,没能趁儿子活着的时候保护住他,更应该在他死后还他一个公道,否则何以为人母。”
季舒流想到潘子云被害的谜团即将揭开,轻轻闭上双目。
但蒋苇继续道:“对你们来说,这未必是个好消息。刚才上官伍承认,他要杀阿玖,是因为杀他三哥的时候被一个路人撞见了。他本来想杀人灭口,没想到路人也是武林中人,轻功极好,毫发无伤地逃走了,他怀疑路人已经遵照阿叁的嘱托把真相告知阿玖,阿玖要利用这个消息来夺他的权柄。”
……毫发无伤?
季舒流、秦颂风、萧玖、孙呈秀全部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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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苇回到院落深处去了。萧玖虽然不大说话,凝神听了这么久也难免困倦,眼皮渐渐合拢。
秦颂风扶着季舒流的腰起身准备离开,可季舒流好像无力走路,又好像只是在逗着玩,软软地挂在他身上不肯移步。
秦颂风犹豫片刻,不管真假,还是像在那地裂里一样,矮身把他抱回卧室,放在床上的时候才发现他竟然已经睡着了。
也许因为挂念潘子云的事,他双眉罕见地微微皱起,但呼吸很平稳,身体挨到床的时候眼睛睁开一线,然后又懒懒闭上。秦颂风有点担心他其实是晕过去了,扣住他的脉搏数了一会,感觉虽然因为刚刚失血比平时弱一些,依然十分平稳,看来只是前夜没睡成,昨夜没睡好,刚才又用心过度的缘故。
秦颂风舒一口气,松开手坐到旁边去思索此事前因后果,不知为何杂念总是不能摒除,回思良久,才想起人失血以后难免怕冷,于是走到床边拉过被子给季舒流盖上。
季舒流又被惊动了一下,顺手摸一把秦颂风的腰,缩回手接着睡,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秦颂风盯着他的睡颜心想,他这一点实在好极,怎么吵都吵不醒,所以自己虽然睡得比他少、还有点粗心,也完全不用害怕吵到他惹他生气。
秦颂风终于觉得心中安静祥和,杂念不扰,可以继续思考潘子云遇害的真相了。
可惜他思考了一半,突然被隔壁萧玖室内轻微的剑鸣惊起。
似乎有人自隔壁破窗而出,季舒流也惊醒了,拔出剑护身。
秦颂风将窗户推开一道小缝,钻了出去。眼前的一幕竟令他骇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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