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的胁迫事件之後,元熙便落下了不时癫狂的毛病,平常不太准他踏出居处的宫门,因此他来的路上事事觉得新鲜,东游西晃许久才到,往往弄得一身脏污,随侍的宫人也都上气不接下气。
元熙到达之前,兄长总是倚在窗口,静静注视蕙风园後小山的风景,这是他唯一能够接触外界的场合。藏书楼地势甚高,小山周围又有重兵把守,不必担心有什麽意外或被谁发现,因此我不拦他。
「父皇!」元熙跌跌撞撞推门进来,满头大汗,身上异味两丈外都闻得到。
他身边的侍从在门口跪下,领头大太监战战兢兢解释:「启禀陛下,奴婢等用完午膳就出门,殿下一路跑到御苑,爬树的时候跌了一跤,幸无大碍;又到御膳房,和几只公j-i游戏,因而耽误了时辰……陛下恕罪!」
「父皇!我饿了!」
元熙打断随从叙述,双手背在身後,笑嘻嘻看我。「父皇」自是在叫我,宗室玉牒之上,他是过继到我这一支的皇子。
不待我有反应,十四岁的半大孩子猛然拉开我对面的椅子,一跃身蹲在那上面,抓起桌上的点心狼吞虎咽。他的手尚算乾净,想是在来的路上被勉强清洁过了。
我示意跟来的太监退下,门也随之关上。
兄长从屏风後走出,在他身边落坐,温言问道:「熙儿,今天你玩了什麽?」
若是在子女环绕膝下的往日,这个庶出的孩子恐怕他根本不高兴多瞧几眼,如今剩下一根独苗,却显得百十倍金贵起来。
「我和大公j-i打架了,特别好玩!」元熙嘴里满满塞著食物,兴冲冲拉著兄长诉说英勇事迹。
兄长专心地听著,间或问些不著边际的话。
「……说不清啦!伯伯,下回我们一块儿去吧!」元熙将燕窝汤大口往嘴里送,说话的时候喷出些唾沫星子。
「好啊。」兄长脸上类似於微笑的松弛表情不停闪现,我目不转睛地全力捕捉。
就是为了看他表现得像个活人的样子,我才应允了这每月的相会。然元熙的状况时好时坏,若是突然发起狂来,就要将会面的安排往後推迟。
刚出现此类状况时,他会疑心我不让他父子相见,甚至愿意放下身段顺从我的求欢,事毕再向我提出要求。我看穿他的用心,有时便故意拖延时间,当然,这伎俩不宜频繁使用。
也许是我的目光过於炽热,兄长忽然停止了无谓的交谈,不悦地瞪过来。我讪笑,移开视线,转而注视另一人。
碗又被打翻了一个,汤水流得桌上到处都是,郑秉直赶紧上前处理。元熙笨拙的动作与他端整的容貌构成鲜明反差,要是旁人看见他这副模样,谁都会叹一声可惜吧。
为了这样一个生不如死的牵绊放弃死志,兄长的选择到底有没有意义?不过,若元熙还是一个正常之人,现在大约会处处被我提防,牢牢禁锢寸步难行。
我对以往正常的元熙印象也不深,总归是崇拜叫嚷著「皇叔本事好大」的小孩中的一人。撇开太医的诊断不谈,十岁的孩童见了那种场面,本就会大受刺激,他又不开朗,招致疯癫也是合情合理。
可我总隐隐觉得不放心,毕竟儿时的孙兆安有多安静乖巧、心里又有多幽深y-in暗,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并不是没有怀疑过,可他喝过馊水吃过泥巴,为捡风筝掉进过茅房,shī_jìn更是寻常之事……才十岁的孩子,断不该有这样深的心机和坚忍。
依我的个x_i,ng,一旦有了怀疑,必定要将之解决,不会再容其滋长,可这件事没有第二个选择,连元熙这条命都是勉强保存下来,杀他很容易,但之後我就再没有可要胁兄长的方法。
此时我只是静静看著他们父子相处。
兄长和元熙的座位之间有一段不小的距离,他温和地与儿子交谈,却从没有主动触碰他。孩子没来由笑歪了嘴角流出口水,兄长皱眉,拿著帕子的手动了动,终究没有去擦。
既然只是这种程度的关爱,那麽只要是和元熙类似的存在,都可以取而代之吧——我险些忘了那件事,既然筹码已经不只有元熙一个,这孩子便不再奇货可居了。
「乖,多吃点。」我随便夹了一点菜进他盘子里,摆出和蔼神气。
元熙用手指把那个东西拨到桌面上,整张脸稚气地皱起来,嘟囔道:「香菇好臭!讨厌!」
「那咱们就不吃。」兄长淡淡地道,低头喝了口汤,烛火勾勒出他清臒的侧影,我忒没出息,依旧看得呆住。
正在此时,没有丝毫预兆的,三道人影突然自头顶跃下,寒光闪处,我的外衣被匕首割裂,声音刺耳,堪堪避过一击,电光石火间便有一对峨嵋刺直戳双目而来,我刚矮身躲过,腰际又险些被一枝判官笔点中。
几招下来,我惊出一身冷汗——来人身手皆不弱!三人使的都是近身搏命的兵器,招招杀意毕露,恐怕有心与我同归於尽。我镇定心神,全力应对。
「有刺客!」郑秉直朝门外发一声呼,随即猱身而上,缠住了使匕首的刺客,他净身入宫前虽曾拜师学过几天武,面对如此强敌,最多也只能撑到二十招。
二十招的时间对於以前的我来说,足够料理剩下两人,可这些年几无实战,往日的功夫确实撂下不少,眼看虽占上风却优势微弱,不禁有些後悔过於托大,一来到这里便懈怠了警觉,只命御林军在楼下值守。耳听得楼下喧闹打斗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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