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冽心中如沸,双目晶亮含光,一脸如欲生辉的少年美貌,固执地昂首问:“你凭什么要他再入轮回?他明明已超脱六道!要怪都是我的错,强迫他行事。”他说到此处,顿感怆然,竟屈膝跪拜,恳求道:“帝君,要罚为何不罚我?索x_i,ng抽我的魂魄去代他轮回。”
宣昶道:“四海龙族天地所生,生而有灵,你的魂魄束缚于身体上,粉身碎骨自然魂飞魄散,又怎么抽得出来?他本该历十世而得道,却误服灵草,四世而飞升,留许多尘缘情债未尽。如今时候已到,情债已偿,本座应东泰仙尊请托,送他下凡再修十世,了却尘缘,再证大道。”
夏冽痴痴道:“他有情债……他欠我情债?”犹自执迷不悟。
宣昶道:“他曾是凡间藩王,广蓄姬妾,中有一名善妒好胜,趁他外出,毒杀姬妾二十余人。论罪伏诛后葬于东海,怨愤化为蜃气蛰伏,你尚在你龙宫蚌中未孵化,灵根就已被怨气侵扰。你对他种种执念,都不是你自己的执念,而是他人借你了却对他的执念。”
语罢一抬手,袖中飞出一道白光,将夏冽双臂缚住,直拖入东海海底。
夏冽仍在海水下高声嘶喊,海水层层翻腾:“若是上天真讲公道报应,他欠下的债,我伤他,他还上了,我伤他欠他的债,我该如何还?”
宣昶听而不闻,对那鹏鸟一颔首。金鹏展翅疾飞,竟衔了一只远远躲着听他们谈话的雪貂回来。
阿白化为少年,扑倒在地,莫敢直视,连声道:“帝君饶命!”心胆俱寒,还是忍着畏惧抬头望一眼景明的灵光,又是眼泪模糊双眼。
宣昶道:“你与他那些灵兽,数十世前都是他姬妾。因他使你等无辜枉死,沦落六道,故而他成仙后,也要以j-i,ng元助你们修行。世间一饮一啄,皆是前定。”
阿白泪流不止,叩首道:“莫非世间情爱之事,是坏的么?竟害主人到了这样地步。”
宣昶微微一笑,道:“情爱二字,在世间是人之常情,三十三天上,亦有仙家未能免俗。这是一件好事,只是许多人不能明辨善果恶果,反倒在其中自生迷惘嫉妒,贪痴嗔怨,堕入执念心魔。仙人尚且如此,何况凡人。”
阿白额头通红,又急着叩首道:“帝君大发慈悲。那么主人十世轮回,会受很多苦吗?”
宣昶道:“何为苦,何为不苦,生在世间,有谁不苦?他此去十世,每一世都寿及百年,前三十年享尽世间权势富贵,后七十年受尽一切苦厄。”语及此,已将离去。
那大鹏仰天振翅,阿白膝行上前,顶礼泣求道:“我愿与主人同往!”
却听纶音自头顶传来:“他将病死、冻死、饿死、饥寒交迫,酷刑而死,生生世世不得善终,你救他不得,不能人语化形,不可与他亲近,只能旁观他受尽苦难,也不改心愿?”
阿白忆起那洞府中日子,景明坐在他身后,握他手教他习字,抄写修道典籍,拭去涟涟泪水,道:“主人伴我半载,再苦再难,我也愿还他千年。”
话音刚落,人身竟骤然缩小,终成一堆衣衫中一只小小的雪貂。他奋力一跃,落回岸上,奔人间去了。
五百年后。
东海上波澜乍起,日光直s,he,百丈银鳞破水而出。
夏冽摇身一变,便在那白亮光辉之中,化为二十岁俊俏郎君形貌,白衣银冠,临水自照,方知自己已长大了一些,眉如远山,目似寒潭,偏偏越冷越艳,菱唇色如桃花。他立在海面,神色怔忪,四顾之下竟不知今日何日,要到哪里去寻那个人。
他在东海上孤独寻觅行了数千里,月升日落,这才潜入海中,却没有化为原形。海浪层叠拂过他的身体,法力化成的衣衫s-hi透在瘦削身躯上。他仰面顺水漂流,不知漂了多久,在东海中央,月光直照,忽听得一阵欢笑喧闹,海水中掺有醇酒。
他猛的一惊,鱼虾不知醉倒多少,成片银鱼环绕几座大船,那楼船上赫然是他熟悉的气息。已经五世,仙气仍未全然消散。夏冽且惊且惧,近人情怯,竟不敢上前,他几时这样畏首畏尾过。一时想起初遇景明,一时想起与他刀剑相向,心中既烫又痛,打定主意道是我只偷看他一眼,潜在水中到了船边。
这一世景明是富可敌国的海商,今止二十九岁,正是繁盛已极,炙手可热。
楼船之上,他仍是高大英俊样貌,宽袍广袖,却以丝绢束目,隔着一道缂丝百花的画屏摸美人。歌妓舞女笑若珠玉银铃,他抱住一个,宾客随他大笑,从那秀丽姬妾胸r-u摸到足踝,才辨出是谁。已是纵情恣意,放浪至荒唐,仍如临风玉树一般。霍然转身,道:“奏乐!”
舞乐齐动,宾客酣然,人叠着人在船舱波斯厚毯上倒下,酒液洒了一地。
在这最热烈狂欢的时刻,他如玉山倾倒,在舱外跌倒,扶着阑干起身,不曾揭下掩目丝帕,挥手不许如云的侍女搀扶,借酒高歌道:“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兮奈老何!——茂陵刘郎秋风客,忆君清泪如铅水。”
却是将《秋风辞》《辞汉歌》混为一谈,夏冽不明所以,只觉其中有大悲,忽听他又将金樽掷入海中,解下蒙眼丝帕长笑歌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天若有情天亦老。”
熙攘人声中,他不许人外出,无人敢出到舱外,唯独他一个人在捞海中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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