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已经不会伤到他了,可是失望可以。他怕自己被假的希望杀死。
这样的想法充塞在脑海中,以至于站在病房门口了他都像被钉在原地一样不敢进去,还是周姐把他拉进门的。许曳觉得自己一步一步都好像踩在空里,一点实感都没有。眼前白花花一片,好几个医生护士围在病床边上。
许曳个子高,不用挤进去也能看见里面,病床上的人半睁着眼睛,一只手抓在被子的边沿上,手指虚虚地绞起来,像只被围困的、胆怯又可怜的小动物,用紧张无措的眼神窥伺着周围陌生的世界。
他缓缓转动眼睛,视线停在许曳脸上,紧接着睫毛飞快地震颤了几下,嘴唇很慢地很轻地很小幅度地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可是许曳知道,他说的是两个字,他在叫他,“曳哥”。
许曳跑了,甚至没有给宁觉辰一点回应就落荒而逃了。他冲进走廊尽头的洗手间,一路上一直在用力掐自己的手臂,很疼,但是他怕就连这份疼也是假的。——其实梦里也是会疼的,梦见过车祸,梦见过日落,梦见过照片,也梦见过极光……可是他没梦过宁觉辰醒来,一次都没有。
他已经接受这样的日子,七年也好,十七年也好,二十七年、三十七年都没关系的,他不觉得苦。明明很久没哭过了,这会儿眼泪却根本停不下来,许曳双手撑在洗面台上,走廊上都能听到他压抑又颤抖的哭声。
从洗手间出来正好碰见负责医生,许曳跟着去了一趟办公室,和医生聊完以后才回到病房。病床摇起了一点,宁觉辰静静地半躺着,周姐正c,ao着一口蹩脚的普通话费劲地向他解释现在是二零几几年、你出车祸睡了七年半。宁觉辰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抓着被子的手越握越紧,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周姐一看许曳回来总算松了口气:“老板你可算回来了,你自己和他说说看吧!”
宁觉辰望着许曳,很慢地动了动嘴唇,声音轻得简直听不见:“你,为……走了,……怕。”这话说得很没来由,可是许曳知道,宁觉辰是在问他刚刚为什么要走。他仓皇地抓住宁觉辰的手,颓然扑坐在病床边:“我错了,再也不走了,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宁觉辰看他哭惨了想给他擦一下眼泪,可是身体好重手好重,明明很用力了也只有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他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努力想要挤出一个笑,可惜没有成功。可光是这一点小小的动作都足够让他吃力了,这句话弱得只剩气声,他说:“曳哥,你,瘦了。”
宁觉辰的记忆停在车祸那天,他只记得陆觉岚来酒店接他参加订婚宴,不知道后来半年之间发生的事情。许曳含含糊糊地问过医生,医生说病人之前脑部受损严重,记忆缺失和紊乱都属于正常现象,能不能恢复还是个未知数,只能慢慢来。
那半年的事情实在杂沓又混乱,时间久了有时候许曳都怀疑那只是一段嵌在自己脑海深处的疯狂幻觉,可是照片是真的,照片背后的字是真的。许曳私心希望宁觉辰永远永远不要记起这段,太苦了,他舍不得宁觉辰再想一遍、再痛一遍。
宁觉辰醒来以后每天都很安静,几乎不主动开口说话。他不问车祸的情况,不问同车的陆觉岚怎么样,不问七年多发生了什么,不问为什么身边只有许曳一个人,也不问为什么他们不在菁城、不在涟市,而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大城市里。
许曳看着他消瘦的侧脸又想到那句“像个漂亮的假人”,宁觉辰沉默着的每一秒都让许曳不安,他感觉不到宁觉辰是真实的、是生动的。他开始想着法子引宁觉辰说话,问他想吃什么水果,问他今天礼拜几,问他明天会不会下雨,问他热不热,问他今天有没有喝水。
宁觉辰很配合的每个问题都回答,说话磕磕巴巴,一个字两个字慢慢吐出来,连着多说几句就有点喘不上气。许曳看他面色发白瞬间又心疼了:“不想说话就不说了,你别理我了,不用管我。”宁觉辰虚弱得连笑都很困难,可他还是牵起嘴角露出一个温顺的微笑:“没,关系。”
有天许曳下班回来,看见宁觉辰坐在床上发懵,戴着一个没见过的黑色帽子。他问周姐这帽子哪儿来的,周姐说是宁觉辰想要,早上特意托她出去买的,戴上就坐那儿发呆了。许曳走过去在床边坐下,叫他:“辰辰?”
宁觉辰软绵绵的动了一下脖子,慢慢转过来。帽子是周姐在市场上买的山寨版,前面印了一个耐克的勾,侧面纹了阿迪的标识,有点脱线,尖角的地方翘起几个线头。帽檐压得很低,许曳都看不见他的眼睛,想帮他把帽子掀起来一点:“怎么突然戴帽子?”宁觉辰偏过头躲了一下,小声说:“头发,太短,很丑。”
为了方便治疗和清洗,入院以后宁觉辰的头发就剪短了,现在留了个短短的圆寸。他发色天生比较浅,发丝又细又软,像颗小猕猴桃,摸着毛茸茸的。
许曳知道宁觉辰不是为了头发,是为了遮脸上那道疤,他抓住帽檐轻轻地往上摘下来,这次宁觉辰没有拒绝。帽子不透气,额头上压红了一片,出了一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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