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修如临终劝降元证量的《呈仲父书》骈散相间,情理相生,笔势摇曳,声韵铿锵,被天下读书人广为传抄,奉为圭皋,甚至有人说,临此文而不泣者,不可谓之忠孝。被这书中如此一解,倒是更添其悲壮了。
而这毕竟不是事实,说书人信口开河,杜撰故事,捏造人物,不过为了讨听众欢喜,换得几个铜钿度日罢了。元修如声高名重,自然将他刻画得文武双全,用兵如神,而元证量一代不败名将,却因身属敌军,被抹黑得一塌糊涂。晏文殊笑着摇头,小二见他不信,便转了口风道:“说书人嘴里啊最是没个准儿的,不过这昭怀太子死的可不冤,”他故意压低了声音,“这可是宫里当差的兄弟告诉的,我哪里敢跟别人乱说,今日见客官面善又乐意听,我给您再盛碗面,说给您听吧。”晏文殊摊上四下无人,知道他只是为了卖上碗面,想及晚饭还没着落,便答应了。
“那元修如哪里是说书的说得什么神勇小将,就是个没用的废物,上天倒叫他长了一副好皮囊。他在位上时,表面满口仁义道德我佛慈悲,背地里最是 y- in 邪,跟侍卫私通。后来前朝因他亡国,他更是使尽了手段,搞得咱们朝中纷争不断,据说从高皇帝到武孝太子再到坏了事儿的定王,都是他挑唆死的。也只有当今圣上福泽深厚,方克死了这怪物。那篇文章,您还别说,多少人看不出来,明着是劝降,暗地里在教元证量怎么救他呢!这话呢也只能爷们儿俩私下讲出来,当街说开了叫孩子家传到老婆们耳朵里,像什么话呢?”
晏文殊听了这一番说辞,连面也吃不下了。说书人虽然天马行空,但大旨不离劝善惩恶,好歹不伤风化,这小二却是投人所好,专拣些 y- in 恶之事说与人听,还振振有词,洋洋得意,令人作呕。昭怀太子一怀光风霁月,岂是这等不识字的升斗小民能揣测的?他撂了筷子,搁下铜板,一言不答就起身而去。
夜深了,巷子里的猫叫得人难以入睡,晏文殊点了灯,从几案上捡起一卷书来,没读几页,忽然听见一片吵吵嚷嚷,说安如寺失火了。晏文殊的住处在神京城北,离安如寺不远,他起身支开窗子向外看去,那百丈佛塔的顶端火势熊熊,烧得夜空灿烂,星汉辉煌。
第二天,晏文殊起了个大早,径自去了安如寺。在京数月,他都不曾往安如寺一看,大火倒是燃起了他的好奇,昨夜之前安如寺的故事都只是故事,一场大火仿佛将陈年旧事重新点燃在人们面前。
安如寺塔乃是木制,火灾自塔顶而起,塔身过高,僧众也无计可施,只得任由其燃烧直至燃到低处,方用水扑灭。一夜过后,这座屹立神京远近闻名的罗刹宝塔面目全非,不足原来的一半之高,且被烧得焦黑一片。
前朝留在神京的最后一点念想化为乌有。
愍帝元证观勒死塔中,武孝太子东方素塔下自刎,昭怀太子元修如堕塔而亡……一座为累积福报祝祷平安而造的佛塔,竟是如此血迹斑斑!
他绕着木塔踱来踱去,这时寺中又涌出一群人,他见那一班人锦衣华服,为首的贵人身材高挑,面色红润,龙纹素袍,头顶玉冠,站在门廊前的大桃树下,颇见苏世独立之姿,晏文殊停了脚步,怔怔望去。
那人也瞧见了他,便走进两步问道,“你在看什么?”晏文殊这才发现自己出神,面露歉意,“我看……那树上桃花开得正好。”
对方也回过身去瞧那桃树,眼底多了一丝怅然,“这是我父亲种的。”
晏文殊听他说到家世,作揖问道,“还未请教兄台贵姓?”
“我姓东方。”
皇亲国戚?本朝皇亲不比前朝之尊贵,王侯多对朝中文士礼敬三分,晏文殊自恃天子门生,见对方不提全名,也没有还礼之意,想必是高粱纨绔,不懂礼数,可惜是金玉其外……
“凌川晏文殊拜会东方兄足下。”晏文殊略一施礼,本欲转身而去,却闻那人又道,“探花郎?你殿试高论早有耳闻,不像今日遇见。”
竟是个读书人……晏文殊听得称赞,便欠身致意道,“惭愧。还请教东方兄全名?”
那人一笑,“东方恒。”
太子殿下?
晏文殊如梦方醒,忙隆礼下拜,“微臣参见殿下。初次得见,未曾认出,殿下恕罪。”
“不妨事,我本是微服到此,不曾带仪仗。”东方恒请他平身,又令随从退出等候。
“原来这桃树是御手亲植……”
“不是父皇,是我生父,他也死在这棵树下。”东方恒神色骤然悲戚,抬手捂住口鼻咳了几声。
晏文殊在同僚闲话时对这位太子的身世有所耳闻,无心提及惹人伤感,他连忙赔罪,东方恒摆了摆手,“我连父亲的面都没见过,听人偶然间讲起罢了。”
“殿下是来查看昨夜火情的吧。”东方恒点点头,两人同携转到残塔之前,晏文殊看出东方恒对这场火灾忧心不已,便讲起自己的推测宽慰他,“这塔自前朝覆灭就不复修缮,塔顶尘封日久,恐怕早就有了火患。近日又旱得厉害,天干物燥,这才起火。”
“今春大旱,神京已经四个月不曾下过一滴雨了。京畿和兖、豫二州春耕已然耽搁,接下来若灾情加剧,恐生民变。”东方恒皱起眉头,“这个时候,京城里又起火,还偏偏是这安如寺,父皇定然不安……”
“眼下承平日久,政通人和,灾情虽重,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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