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丫脆生生的答应了一声。她轻快的跑到车厢跟前,探头进去看了看,又跑回来报告道,“班主,还有气儿。”
“醒了没?”
“没有。”
班主叹了口气,“这一直昏迷不醒的,多半是活不成了。要不就把他撂在这儿,让他安安生生走了算了……“花丫看了看班主的神情,怯生生的说道,“说不定还有救……再等两天吧……粥好了,我去给他喂点粥。”
花丫手脚麻利的找来一只粗瓷碗,先用水涮了涮,盛上一碗近乎米汤的米粥,小心翼翼的端稳了走到大车旁边。
她一眼便看见一个人,正站在那儿,若有所思的打量着那个当兵的。
花丫停住脚,怯生生的招呼道,“玉老板。”
那人一身月白长衫,小分头,白净面孔,上面长了一双桃花杏眼,神态却是极为冷淡,也不搭理花丫,只微微抬了眼,用眼风扫了她一下,便一声不吭的转身离去。
这位正是庆福班的台柱,唱旦角的玉褔芳玉老板。
在这个二流戏班子里,玉老板算是唯一的角儿,因此,就连班主也要看他两分脸色。花丫站在那里,直看着玉老板转身走得远了,方才端着碗爬到车上。
她先把碗搁在车板上,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去,托起了那个伤兵的头,方才端起碗,吹了吹米粥,凑到他的唇边,仔细的往里面灌。
没有勺子,米粥洒了不少出来。花丫觉得可惜,便伸出手去,刮起洒落在当兵的下巴和脖子上的米粥,用手指送到自己嘴里。
她嘴里含着手指,怔怔的看向那个伤兵,心里默默的想到,‘老天爷保佑,你快点活过来吧。你再不醒,班主就不要你了……’
这是个昆曲班子,苏州沦陷,他们逃到了浙江,浙江沦陷,他们又往安徽逃。一路逃,一路日本人在后面追!似乎永远逃命的脚步都超不过国土沦丧的速度!
那天在山林里,那无比惨厉的一幕,至今让花丫想起来就觉得手软脚麻。也就是在那里,他们捡到了这个当兵的。
他显然是从沟里的死人堆里挣扎着爬出来的。满身鲜血的趴在那里,身后是一道长长的血痕……
‘你命大,那样都没死。现在要是再死了,多可惜呀……’花丫一边查看那个当兵的伤口,一边默默的念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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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最高军事指挥部。
委员长背着双手,对面前恭恭敬敬的官员吩咐道,“大战在即,谢将军遇难的消息,暂时封锁起来,等找个恰当的时机再宣布……共党那边,让李宗仁出面,继续移交俘虏事宜。此事事关重大,一定要办得妥当!”
皖南,新四军指挥部。
王明环顾四周,“就这样了。按照国共两党达成的协议,五日后将俘虏移交给国民党方面。在此之前,务必保证俘虏的健康与安全……”
他一句话尚未说完,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张团长!您不能进去!张团长!!”
伴随着阻拦声,一个军官模样的高个子壮汉横冲直撞了进来。他皮肤黝黑,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上一双眼睛血红,“是要放走那群小日本吗?!!”
王明站起身,板着脸,“这是指挥部最高会议,张团长,你这样闯进来是违反纪律的!”
说完之后,他放缓了声调,“我知道你现在心里难过……我们现在不是要放走他们,是为了大局,将他们交给国民党政府……”
原来这位张团长,他的弟弟与多年的老战友,都死在了这一次的事变中。尤其是他的兄弟,脑袋被砍下来堆做一堆,等找到时,早已面目模糊不可辨认,全靠着耳后一颗小红痣,才被从头颅堆里区分了出来。
“国民党!他们为了保命,还不将那国民党小日本给放了?!他们……他们杀了我们那么多人,我们却把他们的人奉若上宾!”
“张团长!移交俘虏是为了国共合作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优待俘虏是我党一贯的政策!都不是你可以置嘴的!……现在,你立刻给我出去!”
这时已经有人上前,连劝带拉,将张团长拉扯了出去。
座位上,李虎冷漠的看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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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一颗老槐树下,点燃一根烟卷。
农家手制的土烟,里面还混了树叶子。李虎吸了一口,几乎被呛出眼泪来,“c,ao你大爷的!你甘心就这样死了?!你他妈死得真贱!!”
他又猛的抽了一口,然后狠狠的将烟卷踩在脚下,转身向张团长所在的二团走去。
两日后。
日军战俘所在的营房夜里突然失火,俘虏们几乎全部被烧死。唯有松川承介,其他人在临死前联合起来,齐心协力的把他托到了房梁上,那里有一个开口天窗,他待在那里侥幸躲过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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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虎低头坐在桌前,桌面上放着他的交待材料。
门外,小陈左右看了看,方才悄悄的推门进来,“李委员,刘干事让我告诉您一个大消息。我们的同志从那边传回来情报,日本人手上的尸体,被证实了不是谢将军!”
李虎猛的抬起头来,独眼直直的瞪向小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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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庆。
戏班子的人拦住正匆忙跑过的士兵,“长官,长官!我们这里有一个你们的伤兵,我们把他送过来了。”
军队正忙着撤退,哪里有闲工夫搭理这茬,甩开戏班众人拉扯的手,纷乱的脚步声中,队伍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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