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闻言神情没有太多变化,只是垂眼看着已然一空的酒杯,道:“不知李大人有何良策?”
“若无良策,今日也不会斗胆开这个口,只是……”李斯不紧不慢地拿起酒壶,徐徐将扶苏手边的空杯斟满,才道,“臣心中尚有一惑,希望长公子能解。”
扶苏抬眼看了看他,道:“李大人请直言。”
李斯道:“臣尤记陛下南巡之前,长公子在徙天下富豪入咸阳一事上,曾颇有建树,陛下虽不曾言明,但心中对公子的赞赏之意却并不隐晦。按理说,公子立此功绩,日后应当平步青云,扶摇直上才是,却不知……为何蓦地又受了冷落?”
他此言说的分外直白,不加掩饰,扶苏闻言面色微微一变,却很快恢复镇定自若。
他极淡地笑了笑,道:“帝心难测,父皇的一举一动若都能看得清猜得透,便不是当今前无古人的‘始皇帝’了。”
李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虽然明知他所言多有隐瞒,却也寻不到纰漏之处,便只能叹道:“若是长公子不对臣坦诚以待,臣又如何襄助于公子?”
扶苏闻言沉默了一下,抬眼看着他,肃然道:“实不相瞒,确有一事扶苏不可相告。此事对大人而言痛痒,对扶苏却是举足轻重,并且,若让旁人知晓,便只能是死路一条。如若大人还要一听,那么……扶苏但讲无妨。”
李斯默然地同他对视着,从他黑若墨玉的眸子里,一时间竟窥探到意思凛冽肃杀是气息。而这种气息,在想来温润如玉的扶苏身上,几乎是从未有过的。
于是他收了目光,道:“既然如此,臣便不再追问了。”
扶苏微微颔首道:“扶苏多谢大人体谅,却不知大人有何良策,能助我东山再起?”
李斯道:“此法说难不难,说易不易,须得公子寻个时机做一场戏。因了陛下是个不轻信人的x_i,ng子,故而这戏务必要做得十分真。届时臣必将尽其所能,为公子添油加醋一番,相信陛下必为所触。”
“我当是何新奇的法子,不想只是苦r_ou_计?”扶苏并不以为意,垂眼轻轻一笑,道,“父皇铁石般的x_i,ng子,又岂会当真为此所动?”
“法子虽简单,花样却是变幻无穷,”李斯摇首笑道,“有时候,反而便是越简单的法子,越出人意料。何况,这做戏的真假,却还要因人而异。至于这一点,便全凭长公子拿捏了。”
扶苏垂眼看着杯中微微荡漾着的波纹,长久没有说话。在李斯方才的提醒之下,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一件除却自己以外,无人知道的事。
次年,也就是秦始皇二十九年,嬴政将再一次摆驾东巡。这一次,他将经过一个博浪沙的去处,而在这里,将会有一件非同寻常的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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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亥围猎归返,带着一身的汗水来到赵高府邸拜访的时候,后者正在书案边静静的挥毫泼墨。
他所写的正是“胡亥”二字。
赵高的大篆走笔遒劲沉稳,向来为时人所激赏。自打他做了胡亥的老师之后,除却教授他骑s,he律法外,习字也是必不可少的内容。奈何胡亥生x_i,ng喜动不喜静,对于骑s,he分外热衷,而对于文法一类,却始终没有j-i,ng进。
实则赵高心中十分明白,论资质,伦能力,胡亥在嬴政的众多子嗣之中绝非佼佼者,甚至处于有些落后的位置。然而对赵高而言,这却正是他所希望的。
诚然朝中有如公子扶苏者,仿佛一把软剑,看似柔弱无骨,实则也是能伤人的。这样的人,他是无法全然驾驭在自己掌中的。纵然依附着他赢了朝中的赌局,日后充其量也不过是区区一个陪衬而已。有功之臣日后落得兔死狗烹的结局,他所见太多,深深明白,唯有在功成之时自立于不可撼动的地位,方才能高枕无忧。
而遍观朝野,嬴政子嗣之中,唯有这对他已然言听计从的幼子胡亥,能让他达到日后的目的。诚然他资质不佳,诚然他只是幼子,但朝中呼声最高的公子扶苏并不得宠,其余子嗣又不过寻常之辈,故而这胡亥,也并非全无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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