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春江的心脏沉下去了,站在明亮的灯光下,他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你这么忙吗?”
路西脱掉毛衣,露出件灰色衬衫,简明扼要地说,“忙。”
路春江说,“那行吧。”他把黑羽狨服叠起来,塞回大衣橱。“你先去给爸妈说一声,还有奶奶。你都两年没回来了——”
“我每年都给他们烧纸。”
路西在父母和奶奶的遗像前拜了拜,给杯子换了水。路春江收拾好了衣服,“你想吃什么?我买了菜。土豆丝切好了,我泡水里了。喝汤吗?还是想吃饺子?”
路西又开始玩手机,头也不抬,“我叫外卖,你不用忙了。”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嘭”一声把门关上。路春江站在门外,想起邻里间的闲言碎语。
他这个便宜弟弟,可能真的白养了。
第2章
路西不是路家亲生的孩子——路春江知道,路西知道,王美兰知道,大家都知道。
路西被领进门时已经七岁多快八岁了。路春江那时刚过了十一岁生日,他清楚地记得那是个周二的下午,平平无奇。北方的春季十分短暂,最多三个星期。他发现柳树枝头冒出鲜嫩的绿芽,过不了多久,杨树就会开花,毛毛虫一样的“无事忙”掉得满地都是。
路春江脖子上挂了根毛线绳,拴着家门的铜钥匙。但今天有些稀奇,父母居然都在家里。他踢掉球鞋,就见妈妈身边跟了个小孩儿,细溜溜的身板,大脑袋,因为瘦,眼睛就大得格外引人注目。还是春天,小孩儿穿着毛衣,毛衣不合身,下摆拖到膝盖,像条滑稽的裙子。
“他谁呀?”路春江换好拖鞋,潦草地用肥皂洗手,“妈!我饿了!给我钱,我去买韭菜饼!”
“泉子,这是你弟。来,盼盼,这是你哥。”妈妈拿了五块钱,“带你弟去买饼子吃,再买俩馍馍回来。剩下的归你了。”
那会儿五毛钱能买一个馒头,后来价格水涨船高,七毛,九毛,一块,一直到一块五。路春江中午在学校吃小饭桌,每天的零花钱最多一块钱。他惦记着攒钱买《灌篮高手》的漫画书,三块五一本,六块钱两本,一整套要八十几多。他已经攒了十五块钱,是同学中的富豪。可眼下钱算不得问题了,他瞪着眼睛问妈妈,“我弟?我哪来的弟?”
路春江有两个表弟,一个堂弟和两个堂妹。他从来没见过这个打脑袋小孩儿。妈妈面露尴尬,爸爸躺在沙发里正看新闻,闻言闷声闷气地说,“就是你弟!甭管那么多了你,赶紧买馒头去。”
“我不要弟弟!”路春江大吼,“你们背着我生了个小孩儿?”
妈妈说,“不是。”盼盼躲在她的身后,她把他推出来给路春江看,“有个弟弟多好啊,陪你玩儿……”
“我自己能玩儿!”
“嘿你个小兔崽子,怎么跟你妈说话呢?”爸爸终于从沙发里起来了,抓过路春江,塞给他一张十元纸币,“去,下去买零嘴,你不是想要那什么卡么——”
过了很久,路春江才大体弄清楚了事情原委:盼盼是妈妈那边农村远房亲戚的孩子,说是远房亲戚,其实跟那亲戚也没血缘关系。没人知道盼盼的生父是谁,估计连他亲妈都不知道。她是个很花心的女人,“作风不好”,后来跟了那个亲戚,但没过几天,借着打工的名义又跑了,扔下盼盼,一连几年,怎么也联系不到了。有人说她死在外头了,有人说她在南方嫁了人,生了新的孩子,还有人说她被人拐到山里了……众说纷纭。亲戚不愿养盼盼这个便宜儿子。刚好路春江的母亲回老家上坟,和丈夫商量了商量,就接手了这根豆芽菜。
当时路家经济条件说得过去。路春江父亲在国企是个小干部,收入稳定,母亲本来在商场做售货员,积攒了点本钱后,在新开张的茶叶批发市场租了个小门头,做起了生意。路春江有新自行车,新运动服,可他根本不想拥有新弟弟。他当了十一年的独生子,忽然家里就来了个新孩子,要分享他的房间,他的玩具,乃至他的爸妈。盼盼转学到了他的小学,为此他还遭到了同学的嘲笑,齐磊怪叫,“路春江,你妈给你收了个童养媳!”路春江和他打了一架,嘴皮都破了。
回家后他哭着质问妈妈,“你干嘛呀,给我弄个弟弟?我不要弟弟,我同学都没弟弟妹妹!”
妈妈摸着儿子的头,这个女人在外面做生意很泼辣,家里却柔声细语,“你傻呀,你妈啥时候害过你?你现在小,不懂,等你大了就明白了,有个兄弟姊妹可好。”
“好什么呀!”路春江抹眼泪,“他长这么丑!”
“你个傻孩子,我跟你说,一个人才没意思呢。你妈我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你爸俩弟弟,你呢,你们独生子女,从小独惯了,觉得好,其实根本就不好。”
“就好,我自己玩儿,我和大鹏玩儿,我就不跟他玩儿!”
“你得这么想,你妈你爹现在爬的动,等你长大了,我们老了,爬不动的时候,咋办?”
路春江看着母亲年轻的脸,懵懂地说,“你们不会老的。”
“会,人都会老,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妈妈笑起来,嘴角有个温柔的漩涡,“唉,等你大了,娶了媳妇,你媳妇不让你来背我,你怎么办?”
“我不娶媳妇。”路春江抱住妈妈,“咱们住一起啊,你们爬不动了,我就背你们上楼。”
“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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