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玉雕的稀薄人影闪了闪,又稳住了身形,谢长临微一点头,“好。”
倘若不是苏忏这一句来得及时,想必爱美人心切的魔主大人才不管现在是什么情况,都能扔下一堆的烂摊子,先杀去神坛周遭看看苏忏的情况。
“长临,你这东西除了能通话之外还有其它用处吗?”苏忏的声音继续传出来,“一张千里传音的符市面上也才卖一两纹银,这东西看上去像个价值连城的宝贝,你不会让人坑了吧?”
“……”财大气粗的鉴天署集体见识了清源观主的勤俭持家。
“此物是上古之物,乃是我肉身毁坏后所化,整个大楚国也抵不上它一片玉屑……阿忏,你要用它做什么?”谢长临问。
大楚已经逐步沦落为了一个度量单位。
苏忏仿佛在那头极小声的倒吸一口凉气。早半年前,他全身上下最值钱的还是一只秃毛笔,现在却富贵的堪比大楚百年国库,难免不受点惊吓。幸而苏忏恢复的也快,他继续道,“可否让我看一眼你那里的情况?”
玉质之物通体剔透,泛着蓝盈盈的光芒,它的翅膀制作异常精致,分上下两层,外一层是几近透明的白玉,里面才是真正的厚翅,当下宛如活物般颤动着,在其上倒映出四周景象。
铁甲军虽处在有意识的撤退当中,但死伤仍然惨重,倘若不是个个精锐,又有无数载枪林箭雨的经历,恐怕阵势早已大乱,死伤人数还要翻上一翻。
纵使巴渎部落一生纵横马背之上,铁甲军也从未示弱,在其鼎盛时期,尤可拒之国门外。
可而今所见,满目皆是无血无肉的怪物,甚至有些行尸身上穿着铁甲军同僚的衣服,也不知黄土中埋了多少年,而今再见,竟是斑斑血迹和一身褴褛,还要被人操纵着,转过身来对自己为之而死的理想刀剑相向。
受如此折辱。
四周皆是烽烟战火,无序当中却还暗藏着一种有序。
苏白石清点了一小队的人马,由李沐戎带领着,决定奇兵突出,在此包围圈中冲撞开一道缺口,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将徐辰生安然无恙的送到巴渎,制止这一场起于私心的闹剧。
“阿忏,看见了吗?”借助附身于玉雕之上的一缕精魄,不只苏忏,连带着谢长临也从这些凡人身上看见了恢弘的壮举,他们前仆后继,平素明明惜命爱命,却愿为身后之城而搏命,真是幅员辽阔的天地江山中最了不得的蝼蚁。
“……嗯。”苏忏的情绪明显变得更加低沉,他顿了顿又道,“该来的人竟然又迟来一步,是死在路上了吗?!”
天底下命硬到能让苏忏这么诅咒还不遭天打雷劈,并且惯常爱迟到的,通常只有一个人——大楚国师,卓月门。
“阿忏,”谢长临压低了声音道,“姬人与尚未露面。”
他们此番对话较为隐秘,就连靠他们极近的孙宜和施盼夏也只能勉强听见一二,何况四周风哭人嚎,刀戟交接不断,苏忏的声音传过来时非常失真,要不是谢长临非常了解苏忏的语调,说不定就此忽略过去了。
所以姬人与应当还不知道苏忏挺过了一劫,正等着赶过来坏他的事。
此人阴谋阳谋,就是为了挑起这一番争斗,按道理来说此时正是大好时机,只要姬人与肯亲自现身横插一手,铁甲军驻扎于绥州的这一支弄不好就此全军覆没,可为什么姬人与至今毫无动静?
“他会不会在等什么?”苏忏的声音停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响起,“姬人与以我为牵制,要的就是你不能全力插手此事,在他眼里,我们两个恐怕已经是笼中雀,犯不着再操心……而他等的人此时虽不在铁甲军中,但也不久将至……”
“卓月门!”谢长临再一次与苏忏异口同声。
“可卓月门是我见过最懒散的修道人,身上着火都不肯跑上两步,更是常年龟缩在他那间破落府邸中,跟神荼怎么扯得上关系?”苏忏忽然闷哼一声,隐隐能听见他强压下去的咳嗽。
“阿忏,你当真没事吗?”谢长临小声问道,“我在祠堂等了你好久……”
“……”感情是嫌自己脚程慢了?
其实苏忏并不如他声音中表现出来的这般从容,相反,他现在全身上下的筋骨就像被人一根根重新整造过,疼已不足以形容,就像是强行往一口缸里灌进了江海的水,苏忏觉得自己随时都会散架。
可现在的形式千钧一发,他也没有什么时间停下来好好梳理,只能先撞破了笼子,而后在周围随手捡了根什么半撑着慢慢往前挪。
中途甚至有几次苏忏咳出血来,整个肺部如同塞满了滚烫的沙子,总而言之,现在的苏忏一副身子骨根本不顶用,可姬人与留下的结界与看管他的凶尸却根本无法阻止这位体弱之人离开神坛。
苏忏难以控制自己的力量,方圆三尺笼罩在一片暴风雨中,连那经久不熄的梧桐叶也受到了连累,转眼神坛四周陷入一片黑暗与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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