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报载流感爆发的村子:“一村之中十室九家,一家之人,十人九死,贫苦户最居多数,哭声相应,惨不忍闻。”棺木销售一空,待装的尸体不计其数,只能暂放在家中。
红会为应对疫病,在上海周边成立了临时医院。沈奚医院的医生们轮流前往,义诊看病,沈奚也是此中一员,自然忙碌。
到下旬,到了傅侗文父亲的七七。
傅侗文父亲是傅家族长,丧事是要大办的,要日日唱戏,流水席不断。
只是如今傅家落败,几个儿子客居在上海,也没法照祖宗的规矩来。最后是傅侗文拿得主意,安排来沪的傅家人在七七这日去徐园听戏。
她以为自己是要去的,还提前准备了衣裳。
可后来傅侗文说,他和家中人并不亲近,两人婚事也没公开,沈奚自然不能出现在这样的场合。沈奚不觉他的话有什么不妥,于是在这日,亲自给他备好西装衬衫。送他出门。
“就算是听一夜戏,你也不要硬撑着,”她两手合握着玻璃杯,抿口茶,伸手,自然地为他正了正领带,“能偷着睡一会最好。”
这是句傻话,傅侗文微笑着,轻刮了下她的鼻梁。
“放心去吧,”谭庆项在后头说,“三少奶奶这里有我呢。”
不过是听场戏,有什么不放心的。
沈奚没在意谭庆项的话,自然也没留意到他们两个的目光交流。
正要走前,守在门外头的中年男人进来,和傅侗文耳语了两句。傅侗文蹙起眉:“没拦住?”“不敢硬拦着。”
“怎么了?”沈奚不安地问。
“我母亲来了,在门外,”他低声说,“说是要见你。”
“现在?”她完全在状况之外。
在傅家人都聚齐在戏园时,他母亲竟来到这个小弄堂,要见自己?沈奚理不清这个逻辑,但肯定不能躲开。傅侗文也知道躲不过了,让人开门,他亲自把老夫人扶进公寓。他嘱所有下人在门外候着,把母亲扶到一楼客厅的沙发上,等沈奚进屋后,他关了门。
沈奚本是要送他出门,只穿着日常衣裙,安静地立在沙发旁。
“沈小姐,”老夫人对她招手,“来,到我身边来。”
还是叫“沈小姐”?
沈奚被老夫人握着手,挨着她坐下。
“你们的婚事也该要提上日程了,”老夫人微微含笑,“侗文不提,我这个母亲替他提。”
沈奚错愕的一瞬,傅侗文在一旁微摇头,暗示她先隐瞒已婚的事实。
“嗯,这件事……”她顿了顿,笑说,“我们也在商量了。”
“那就好,那就好。”
老夫人把自己手腕上的玉镯子褪下,直接套到她的手腕上,全程动作都是面带微笑,但双手用了力,有着不准许她躲闪的坚持。
沈奚感觉到老夫人的力气,也就没推拒。
“这是我嫁入傅家时的嫁妆,送你做见面礼,”老夫人看她不躲闪,心中安慰,和颜悦色道,“并非是聘礼,只是我这个老母亲送给未来儿媳的。”
“谢谢老夫人。”
她说完即刻懊悔,好似言语单薄了。
只是她从未学过如何做媳妇,如何同婆婆讲话。
老夫人没在意她的措辞。
傅侗文在一旁道:“母亲若只是想见她,我可以在明日带她去公馆。今日是七七,傅家长辈也都聚在徐园,不好耽搁。”
“是要去了,”老夫人慢慢地说,“沈小姐一道去吧,难得再有机会见到傅家团聚了。”
沈奚没做声,假装犹豫地看他。
既然傅侗文说她不宜去,那便有不好去的道理。但老夫人的话不管真假,起码说出来的意思是为她好,想要她在傅家公开场合露面,给她一个名分。
她没立场反驳,只好把话茬扔给他。
“还是不要带她的好,”傅侗文说,“终归没有嫁入傅家,名不正言不顺。”
老夫人摇头:“沈小姐在母亲的眼里,已经是有名分的了。”
母子两个相持不下。
傅侗文默了会,对沈奚冷漠吩咐说:“去换一身朴素的衣裳。跟着去就是,不要多话。”
沈奚知他故作了冷淡,没多话,上了楼。
客厅里剩下母子二人,反倒没了交流。
傅侗文沉默着,立身在窗前。
他料想了所有的突发状况,没想到母亲会出面,带沈奚去徐园。
父亲去世后,傅家家主自然就该是傅家大爷的。所以傅侗文清楚,大哥今晚一定会出现在徐园。今夜他安排了压轴大戏,等候大哥。
沈奚去或不去,都不会有影响。
但傅侗文总想要小心一些,能让她避开这种场面最好。可母亲太过坚持,理由又很充分,他若要一直争论,反而会显得心虚……
也只能让她去了。
“公馆里房间多,地方也宽敞,”老夫人打断他的思绪,问他“为何要住这里?委屈了沈小姐。”“我和沈小姐都不习惯许多下人们伺候着,太过拘束。”他答。
又是让人窒息的安静。
一对母子心不连着心,久未见面也寻不到话题说。
很快,傅侗文听到了沈奚下楼的脚步声,开门,唤丫鬟搀老夫人出门。
他原本是安排了四辆轿车,加上老夫人来时的两辆,一共六辆黑色轿车驶离霞飞路,和迎面而来的电车交错而过。
路上雷声阵阵,是有雨的征兆,可车队到了徐园,也没见半点雨滴。
今日的徐园被傅侗文全场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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