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枪了。
竟然真的开枪了。
梁谕转过身,用缀满蕾丝的袖口擦试枪上的血迹。他瞇起眼,还笑得一脸无所谓。
「真烦吶。」
老陈是谁?一年多前替他除掉六叔旧部、到后来也将管辖范围内的事物处理得妥妥贴贴。干部们也许和这人都不算熟,但梁谕亲信的部下、实际帮助过他坐上当家之位的臣子,本来该算上老陈一个。
说错一句话,就不要了。
「我要见到穆老三的人头,你们自己看着办。」
终于有人察觉,当家的脸似乎因为药瘾而微微凹陷。是否毒品让他精神有些失常?或者本性就如此?郑小媛把骇然的目光投向愚鸠,后者却只是沉着表情,接过梁谕回来后交至他手中的枪。
会议后,不过一天,谣言四起。
程光无声无息地消失、而梁谕同时离开了汉平。不知从哪里透出风声:现在的当家已变为四尾家的傀儡,挑拨新部旧部,就为倾覆梁家门!
第23章 章之二十三 红染莲
章之二十三红染莲
1.
两个茶杯上的袅袅热气,在猛烈撞击着落地玻璃的大雨中、逐渐凉透。
老者拄着拐杖,却更像装饰作用。他把背挺得扳直,目光炯炯地对着自己玻璃上的倒影:布满皱纹的轮廓被岁月拉弛得柔软,可眼神没变,锋利地割开雨幕、直射向更遥远的时空。
滴、答。
他想起某件旧事,唇角忽地便柔和地勾起。旁边的青年人陪他静静看雨,身后黑白地砖、水晶灯耀映,竟是个超过百坪的空间──
位于山腰上的养老机构,是穆老三退隐后的家。他一手打造这地方,又以极其昂贵的价格将多出来的楼层租予他人。自己则住在顶楼,时不时在落地窗前、睨视他的半片江山。
「瞧你这一肚子祸水,倒像你爷爷小时候。」
他九十好几,却像五十,对身边的少年口吻倒也平淡。过了需要斗争的岁数,该当事事淡漠,可前夜传来的消息着实让穆老三气到笑了出来……好、很好!他不惹纷争,纷争反倒来惹他了。
引来事端的当事人只是笑,这是穆老三第一次见到亡友的孙子。早先前没听说过,现在见到梁谕,却也看得出是个什么样的东西。他早年看腻了红色,这小鬼偏偏穿得一身似血!
「穆老先生怎么没考虑造个自己的别墅?跟一群老人家挤一块儿的,有什么好?」
梁谕净扯些不相干的话,从他踏出电梯开始,两人这样站着已经过了将近半小时。他踩着细高跟,早觉得双脚微微发麻,穆老三却彷佛没事,石像般动也不动地伫立。
「等你到了这岁数就晓得,生活要热闹才过得下去。不然成天对着一块山头,再辽阔的美景也没人分享。」
「独揽江山多好。」
「我要是有那个心,今天不知道你还在哪里呢。」
梁谕仍陪笑,最早提起的话像石沉大海。今天他刚下飞机便匆匆赶到,一来先赔罪,送上的礼盒却被纹风不动地搁在门边。
佣人倒了茶,穆老三却没有让他坐下的打算,慢条斯理地欣赏砸在眼前的雨珠,和蔼地转过头。
「你说你要再一次肃清?你真觉得铲除掉内部的敌人就好了?」
「我要所有人都忠诚。」
呵。穆老三笑了声,在笑他天真。这年轻人要他陪他重新演一场旧戏码,不但想法愚蠢……并且,凭什么?
「听过鹬蚌相争这句话吧?」
「我了解您的意思。可是,就因为如此我才需要您倾力相助。梁家门内稳定下来,我才有法子对四尾家开刀。」
穆老三笑得更深,皱纹间藏着瞧不起他的眼光。自己坐拥了无限财富,手下还有大批兄弟,尽管梁谕是故人之孙他也不必多插手,他的势力自然庞大到江湖飘摇都撼动不了他。
「我说你……该不会想威胁我,要是拒绝了你,就出去破坏白子的市场?你认为我就能因此就范?」
「先生,我从未那么想。」
「那你凭什么搁出那样的话?又来央求我?」
梁谕双腿站到有些发抖,他低下头,突兀地「嗤」了声,再抬头时他忽然回身,视线扫向角落的哑巴佣人:
「我没想过影响您的白子市场,只要老师没事,我谁都不管。至于求您协助的本钱,我这不是带来了吗──还愣什么,拿过来!」
他猛然拔高声调,吓得女佣人一抖。不顾自己主子有没有下一句话,慌慌张张地奔向门边。一个素白盒子安静地躺在同色的纸袋里,她捧起盒子,又跌跌撞撞地跑到主人与梁谕面前。
穆老三并未制止,他想看梁谕玩什么花样,他让佣人捧着纸盒,自己将拐杖靠上玻璃,亲自揭开盒盖。
轰!
大雨夹杂着雷声,在远处隆隆作响。梁谕的声音在他耳边,忽然变得饶富玩味:
「我在猜想,穆老先生这样的人,还会缺什么?自作主张地准备了点薄礼,让您见笑了。」
穆老三脸上的神色有一瞬冰冻,他拿着盒盖,许久没放下。
「咚」的一声,却是那女佣腿软地跪倒了。她「呜呜」地发出惊恐的音节,被剪去的舌头堵着一声惨叫,盒子同时摔落在她主人脚边,后者的表情蓦地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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