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栖皱了皱眉,门也没敲,直接一把推开嚷道:
“李歌乐!大白天你又躲在屋子里做……什么……”
淮栖看清了屋里的李歌乐,立时惊得目瞪口呆。从打李歌乐七岁从凉州营回来,淮栖就再也没见过他哭。
眼下李歌乐哭得像个泪人,抽抽搭搭不住抹着眼泪,不仅如此,他正在仔仔细细收拾着细软,炕上摆着两三个已然收拾妥当的包袱,连被褥都像是要收起来了。他这是要做啥?
淮栖没了声音,一脸震惊看着李歌乐,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李歌乐又抹了把眼泪,听见响声回了个身,整张脸都皱在一起望着淮栖,眼泪掉得更凶。
“淮栖……哥哥……”
他喉间哽咽几乎说不出话来,嗓子哑得一塌糊涂,两只眼睛肿成了桃,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似的,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哭起来。
这动静吓得淮栖一哆嗦,汗都下来了,忙小心翼翼蹭进屋去,翻手关了门。
“你这是咋了?谁欺负你了?收拾包袱做什么?”
李歌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那一脸的委屈让淮栖直皱眉,小时候他也这样,动不动就哭得惊天动地的,大部分时候都是淮栖哄才管用,可如今这七尺汉子也坐地上嗷嗷哭可实在叫淮栖有些束手无策。
“你别哭啊,有事说事,堂堂校尉,这要让新兵们瞅见还不笑死你,老大的人了,也不害臊……”
淮栖满头大汗蹲在他面前,伸手去帮他抹眼泪,被他哭得云里雾里,先前的气恼也都吓没了,急着让他收声。
李歌乐眼不错珠盯着淮栖的脸看,像是要把人看个窟窿似的,咬了咬牙伸手拽住淮栖小臂,艰难道:
“淮栖哥哥……我……我要走了……”
淮栖眉毛一立,瞪眼看他:
“你要走去哪儿?”
李歌乐吸吸鼻子,眼看又要哭出来,嘶哑道:
“回凉州,找我爹……”
淮栖只觉得心里一沉,有种莫名烦闷直窜头顶,腾起一股热浪拍打他脑门。这感觉有点陌生,他无法分辨那来自什么,只无端焦躁起来。他阴沉着脸,闷声道:
“你不当兵了?”
李歌乐低下头去,止不住地抽泣着,拽着淮栖的手却没放开,那表情与他幼年时别无二致。
“要当兵回去也能当,跟着师父也是当兵,跟着我爹也是当兵,我只是觉得……这里也许不适合我……”
淮栖盯着他的脸,猛然挣开他的手,咬牙道:
“你在这儿十几年了,怎的今儿就觉得不适合了?不适合你早干嘛去了,当初不如就留在凉州营,还回来作甚!”
李歌乐几乎被淮栖推得靠在炕沿上,呆愣愣止住了眼泪,愁眉苦脸看着淮栖气恼的脸,小声道:
“我……我是为了你才留在这儿的……可你现在有……有别人了……”
淮栖瞪圆了眼睛盯着他,气得嘴唇发抖,指住他鼻尖嚷道:
“你胡言乱语什么!你留在这儿不是为了拜师从军做个好兵,而是为了我!?什么叫我有别人了?你是不是跟戥蛮不对付?他怎么惹着你了?你从一开始就东躲西藏避着他到底为啥?他跟你又如何能一样!你是我弟弟,他是……”
淮栖一顿,想不出该怎么形容戥蛮和自己的关系,索性不管它甩甩脑袋继续吼:
“反正我告诉你李歌乐!你要不是为了保家卫国你当什么天策!凌将军视你如同己出,如今不知你脑子搭错了哪根筋,哭着闹着要回家找你爹,是凌将军怠慢了你还是我们让你受了什么委屈?你叫凌将军如何与你爹交代?你这么拍拍屁股走了,对得起凌将军吗!对得起沈副将吗!对得起我……我师父吗!”
李歌乐被他劈头盖脸骂得出不了声,大嘴一咧又要哭出来,淮栖气急了,跳起来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狠狠吼道:
“哭哭哭,就会哭,你从手臂长就比别人哭得响,如今长这么大了一点没变,你简直!没出息!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就是个逃兵!好歹你也是个校尉,就算都不为,也该为你这身军装长长志气吧!”
任凭凌霄骂了许多次李歌乐也没觉得怎样,可淮栖这句“没出息”真真一闷棍砸在了他心尖上,那吼声仿佛炸雷一般天崩地裂地回响在李歌乐耳畔,震得他眼前一阵发黑,一时间什么都再听不见,只觉得心里绞着疼,脑袋里嗡鸣作响,一口气怎么也倒不过来,半晌都没缓过神来。他仰着脸,身子摇摇欲坠地死死盯住淮栖盛怒的表情,双眼充血,几欲窒息。
他从来没想过,如果有一天连淮栖都瞧不起他,他该怎么办。
心底最后一根绷紧的弦乍然断裂,李歌乐没了眼泪,也没了表情,只那样怔怔看着淮栖,徒然喘着粗气,溺水般无力,他想起小时候离开凉州营爹对他说的话。
“我老李家的儿子,将来定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是大天策府最棒的兵。”
可他给爹丢脸了。
莫说战场厮杀,他连一个情敌都不敢面对,师父说得对,他不配当兵。他甚至不配做个男人。他如此懦弱,连自己心爱的人都留不住,甚至差点做了逃兵,他的眼泪,确实根本毫无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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